《招错魂》 第一章:意外 第一章:意外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星期二的上班上课日,二月上旬,北部的天气已转为湿冷,天空中微飘细雨,乌云略聚。即使台湾现在已没什么真正的冬天,这一天的气候还是让我感受到了冬季。 相较于卧室被窝中的温暖,客厅墙壁上的温度计显示着十六度、溼度80%,真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但我还是起了个大早,快速盥洗完成,穿妥了衣物,随意几口吃完餐桌上的早餐-前一晚在便利商店买的阳春麵包后,拎起书桌上的背包,穿上一件大厚外套,匆匆促促地出门。现在时间才是早上七点左右。 我叫李敏轩,现年十九岁,是个普通女子,普通的大学生,我就读于北部某国立大学二年级,今早八九点的前两节时段我刚好是空堂,其实是十点才需要到校上课。 但我还是不畏寒冷地,赶在七点左右出门,只为了每日例行一件重要的事:见一个人。 那个人,住在相隔两条巷子的地方,年纪比我稍长一岁,与我就读于同一所大学,是名男性,叫做林乘风。 他现在是大学三年级,说来是我的同校学长,不过,他就读的科系与我不同,实际上,他与我也不算真正认识,除了住处隔得算近以外,我们的生活没有什么交集。 甚至林乘风这个名字,也是两个月前才让我辗转打听到的,在此之前,我甚至连这个邻居叫做什么名字都不晓得。 但为什么,我需要赶在寒冷的冬天早上七点出门,就只为了见得他一面呢? 其实就只是为了......想见他而已。没有其他理由。 说穿了,这是一股少女心的作祟,懵懵懂懂的倾慕与单恋,思春期的幻想与崇拜。 因为他是学长,因为他长得不错,因为他的身高有180,笑起来两颊有酒窝,因为他是学校乐音社团的主唱,因为他在社团开唱时的好听嗓音以及舞台魅力......总迷倒了台下一票迷姐迷妹们,包括我在内。 不过严格说起来,我会注意到林乘风这个人的存在,并不是因为乐团,而是因为他住得离我家很近,又与我就读同一所大学,所以我们有时会在上学途中不期而遇,然后某个天气恶劣的早上,他与我都搭公车上学,在当时半满的公车上,他正站在我的左手边位置,然后在某个公车为了急闪违停而骤然的剎车之下,我踉蹌不稳地先跌撞到他身上后,再墬倒在地上,模样十分狼狈。 就在我尚眼冒金星的当下,林乘风趋近关心,用温柔的声音问了我一句:「你还好吗?有受伤吗?」我用略显惊惶未定的语气回答:「还好,有点昏,应该没受伤。」 他再次温柔地说道:「没受伤就好,站得起来么?」我点了点头回应以后,他便一手扶着我的肩臂、一手拉着我的手腕,将我给扶了起来。 没想到他看起来精瘦的手臂,其实还挺强而有力。 当时我脑海中胡思乱想的情绪,除了对于身旁这位男性的谢意与好感以外,还有一股强大的困窘与惭羞:感觉全公车的人都在看我,看我方才跌了个狗吃屎的蠢样。 林乘风看了看我的样子,感觉我应该是没事了,便崭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说道:「没事就好,搭公车最怕这种急煞车。」当时我脑袋混乱,被林乘风掺扶起来以后,尚未记得要赶快去再去抓紧公车上的握住,而公车仍然摇摇晃晃地行驶中。 林乘风可能知我惊魂未定,他把我扶起来以后,一手仍然掺着我的手臂,并未完全放开,多少给了我站稳公车的力量,可能是等到我有点回神过来以后,才把我的手臂导引到一只立杆处,示意我的手腕要抓好杆子。 当我的手抓稳了杆子,他才放掉原先掺扶我的力量,而且可能是为了化解我当时的困窘与尷尬,他压低音量说道:「不瞒你说,我以前在公车上也跌过,当时还扭到脚,掰咖了一星期,所以后来我都儘量不搭公车了,改骑单车,如果不是今天雨下太大,我应该还是以脚踏车代步。」 他说完了这段话,又对我抱以了一个微笑,那个微笑依旧伴随着浅浅酒窝,是如此地阳光而迷人。 即使在那一个微笑之后,馀下的整趟公车路程中我们没再多作交谈,但我已经忘不了他的声音、他的微笑...... 他的身影就这样烙进了我的心中,即使我当时连他叫做什么名字都还不知晓。 但为了时常看到这个身影,我开始试图了解这位邻居的背景,知道他与我念同一所大学,知道他是我们学校热音社团的主唱,知道他每天早上七点十五左右准时出门,就为了赶上每日例行性的学校社团晨练,而且他真的都是骑乘单车为主,小风小雨亦然。 然后我辗转打听到了他的名字,然后我开始注意他学校乐团的每场表演,然后我开始尝试以脚踏车做为交通工具,每天早上与他差不多的时间出门、骑经与他差不多的上学路线,就只为了能远远地见到他......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我,因为我每次都有稍微与他保持距离,而且偶尔还特意在中途走上岔路,另用绕路的方式到达学校,以免让他感觉我像是在跟踪他。 回头说到今天的事,这个永远让我都忘不了的一天。 二月上旬,我在凛冽寒风中于早上七点赶着上学的这一天,我骑车从自己的住处出发,在某个路口的拐角处做停留,这是林乘风每日通勤所必经的巷道。 我的时间已经掌握得很准,也由于林乘风的作息通常都很规律的关係,我在巷口等不到十分鐘,林乘风骑着单车的身影就远远地出现了。 他穿着一袭深色风衣,头罩风衣上的连身帽,两手戴着手套,后揹着一个jansport的运动背包,瀟洒俐落地在我眼前轻啸而过,看起来是那么地阳光与帅气,一扫了我内心因为气候不佳而笼罩的阴雨忧鬱。 对了,林乘风并没有配戴安全帽,因为现行法律没有规定骑乘单车者必须配戴;但是我却有戴,而且是戴那种「专业全罩式」的,一方面是因为这样容貌遮掩地较多,让林乘风即使看见我也可能认不出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比较注重安全的关係,尤其在我的脚踏车通勤经歷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情况之下,安全真的十分重要。 没错,我是两个月前才开始熟悉脚踏车的,在此之前,我都是搭乘大眾运输,甚至连摩托车也不会骑。 是还好我小学四年级曾经短暂地练习过脚踏车,以致脑海深处还有一点身体记忆存在着,即使在相隔了将近十年的空窗期后,还有办法重拾骑单车的记忆,只是无法像林乘风骑得那般瀟洒,偶尔遇到路途颠颇还有些歪歪扭扭。 我已经不太确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一切只剩惊吓之馀回想起的片段记忆。 当时林乘风的前进方向应该是绿灯没错,他也安安分份地骑在最外侧的慢车道,但他在即将通过路口的时候,似乎是没有明显的减速与观望,然后有一台像是保时捷的跑车因为赶着过弯的关係,居然从中间车道加速窜前,再几乎是以九十度急甩的方式向右边道路转去,结果倒楣的就是正在前行通过路口的人。 没错,倒楣的就是林乘风。 「碰」的一声,保时捷擦撞到了林乘风的单车尾,导致林乘风的摔车倒地,人与单车没有完全分离,但有点弹飞向左前方,人车一齐倒躺在路口的马路上,而且还是逆向的那一道。 林乘风摔车后没有马上爬起,而且还像是昏了过去,撞到他的保时捷转眼呼啸而去,显然没有停下来关心的意思。 我本来目光急追着那辆保时捷,想要在它的光影消失以前赶紧看清楚他的车型与车号,但在下一瞬间,我发现我根本没有间暇去注意保时捷了,因为林乘风所倒躺着的车道上,迎面居然有一台货车疾驶而来,一边按着连续喇叭声、一边可能有想减速却减不了多少的样子。 我不知道货车的煞车为啥没什么用的样子,可能是货车司机本来想要加速通过路口,临时看到有人路倒才想减速已来不及,但看那态势它有可能会先压到林乘风的身体才煞住。 那一时际,好像有某种东西突然在我身体里涌动沸腾起来,是后来我查了资料才知道那种东西叫做「肾上腺素」,总之当时有个不知名的物质,突然让我的脑袋充血,新陈代谢加倍,行动能力也升快了不知几倍。 我断然弃车而跃,奔跳到林乘风的单车旁边,双手半拉半抱着林乘风的身体,用翻滚的方式在地上转了几圈以后,「碰咚」一声,货车的前轮已压坏了林乘风的单车,虽然在那后轮也跟上来补刀以前,货车司机已成功煞住了车,但可以想像林乘风如果没有及时离开原位的话,他现在身躯手脚上肯定有某部份已经被压扁。 所以,我救了他! 我救了他,我还稍微有点环抱着他,但我此时此刻没有害羞或欢喜的心情,因为我感觉到林乘风的意识是全然丧失的,即使我试图要呼唤他,他也没有任何一点反应,然后我看到两道血痕,缓缓地从他脑门处留下…… 我彷彿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 「林乘风!林乘风!」我好像带着哭音地不断呼喊着。 身边开始有人群聚集,有些是单纯围观的路人、也有些是热心想要帮忙的民眾,还有人拿起电话像是报警或叫救护车的模样。 在救护人员抵达之前,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隔着风衣帽子而以手按住林乘风头上伤口,以避免那伤口的出血不断增加。 我看着鲜红的血流,对称林乘风苍白的脸色,我害怕会看着他死去。 我记得小学时候很喜欢的一部漫画「幽游白书」,他的主角是在第一个章节就出车祸死掉,我不禁胡乱想着我的单恋故事,会不会也是这样? 我心仪的学长在一开始就死掉? 第二章 误会 还好林乘风没有死掉,不然我的单恋故事应该没有后篇了。 救护车没多久抵达了,我也跟着上了车,用的是「陪同亲友」的身份,虽然我根本不是林乘风的亲友,甚至我跟他都还算不上真正「认识」,但是车祸现场没有他的家属,也没有比我更熟林乘风的人在当场了,所以理所当然我跟上了救护车。 送往医院的过程中,救护人员已有跟我确认过受伤者的身份,而且我还在林乘风的背包中找到了健保卡。 一到医院,病床直接推进急诊,在写着「检伤处」三个大字的地方略作停留,由救护车的推床被换到了医院急诊的推床,跟着林乘风的身上便被七手八脚地接上了管线,我也看到类似点滴或心电图的东西,但可能因为林乘风还有自主呼吸的关係,他嘴巴中没有类似气管插管的东西,也没有被推去电击压胸什么的,所以看起来还不至于像是什么临终紧急的垂危患者。 急诊医謢人员的动作迅速而熟练,即使在林乘风的身上佈妥针头管线与探测器等,估计也花了十分鐘左右而已。不过这时六神无主的我,对于时光流逝的快慢可能已经失去感觉。 「你可以签同意书吗?」 冷不防一个声音敲醒了失魂的我。 我愣愣答道:「什么?什么……书?」说话同时,我有注意到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一个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应该是急诊室的医生吧。 医师说道:「我们怀疑林先生的脑部可能有受到创伤,必须要做电脑断层,做这个检查前要由家属签立同意书。所以……你是家属吗?」 我赶忙否认道:「喔喔喔……我不是家属,我是他的……他的......他的学妹。」其实我跟林乘风不算认识,所以我还真不知道我算是他的谁。 白袍医师的表情有些特殊,说道:「你是患者的女朋友?」 我一霎时通红了脸,忙否认道:「不不不!我不是……我怎么会是……」内心里却想起一个声音回旋:「我也希望我是他女朋友阿!」 白袍医师看出了我的困窘,忙摇手道:「喔没关係没关係,是不是女朋友都没差别啦!总之……你不是林先生亲人的话,恐怕也没办法替他签署同意书,就算是女朋友而不是妻子的话,也没有什么法律效力,当然一般朋友更无权利。」顿了一顿,再道:「我们会再联络看看,看林先生有没有哪位家属是能够儘快赶来的。」 我担心问道:「如果没有家属的话怎么办?」 白袍医师耸了耸肩道:「我们是会有点苦恼,不过…..法律允许在医疗善意的情况下,有必须紧急性的情况下,由我们医师决定,替患者签署同意书。这种状况在急诊也常发生……」 我问:「那他….林乘风的状况紧急么?」 白袍医师眉头一皱,说道:「很难说耶,看起来......林先生生命徵象都是稳定的,血氧也还不错,不过昏迷不醒这点......让人比较担心,脑部如果有内出血就麻烦了。」他停顿两秒,翻了翻手上资料,继续说道:「总之,我们会儘快安排电脑断层的检查,后续情况......得看电脑断层做出来才知道。」 结束与白袍医师的对话,我忧戚戚地走向林乘风的病床。 我站在林乘风的病床旁,看着他仿若平静没有痛苦的脸庞,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起来,机器萤幕上显示着应该是规律的心跳,配合着看似匀称起伏的呼吸。 老实说此时的林乘风,并不很像是个重症患者,我几乎都要以为他只不过是刚巧在睡觉而已。 过了一小段时间,白袍医师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经过联络,家属还在赶来的路上,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决定先帮林先生做个电脑断层。你可以协助推床吗?」 我当然义不容辞。 于是,我与一名像是医务助理的人,一起把林乘风的病床推到了电脑断层检查室,接下来则由检查室的人接手,我默默地站到了检查室外的郎道上。 大约等了十五到二十分鐘,检查完毕,我又与医务助理一起把林乘风推了回来。 我继续守在林乘风的床旁边,过程中,三不五时会有护理人员过来看视、检查与记录一些东西,但林乘风的状态自从进入急诊以来,好像没有太多的差异,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 病床上方的扩声器里传来回响:「林乘风的家属!林乘风的家属!请到一区护理站!」 没想到是直接用广播的方式叫人,而不是护理人员到病床旁做通知。 不过想想也是,急诊室人进人出、人来人往,感觉十分繁忙,可能也没人力做这种跑腿传呼的工作。 我快步前往一区护理站,看见白袍医师已经站在那里,一旁有护理人员挥手示意,要我凑近过去,说是医师要对家属解释病情。 虽然白袍医师应该认得我,我还是自报身份道:「我是林乘风的亲属。」 白袍医师尚未回答,我却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传来:「我才是林乘风的亲属!」 听起来是个女生的声音,而且有点急促,发话位置是在我的后方。 我转过头去,看见一名年龄与我相近的女孩子,面貌清秀,脸上却带着疑惑又不悦的神情,说道:「我是林乘风的妹妹......你是谁啊?」 我并不知道林乘风有没有妹妹,但我知道林乘风如果有妹妹的话,这个妹妹一定不认识我。 因为连林乘风本人都不太认识我了。 我支支吾吾回道:「呃......我?我是......」 此时白袍医师插口问道:「你是林乘风先生的妹妹么?所以是林小姐?请问林乘风的父母也来了吗?」 白袍医师的插口,暂时解救了我,这位妹妹的质疑眼神,随即从我身上移开,转而目光关切地看向白袍医师,说道:「我爸爸妈妈应该快到了!我也是才刚抵达而已,一进大门就听到广播,所以立刻过来,我连我哥哥都还没看到。医师,究竟我哥哥状况怎么样了?他严重吗?」 白袍医师道:「你的父母还没到吗?通常都是等所有家属都到齐了,主治医师再统一解释病情……这样才不会出现资讯上的落差,不过......没关係,我先稍微跟你解说一下目前的病情发展。」他顿了一顿,又再说道:「你哥哥遭遇车祸,头部受到撞击,撞击的伤势不算非常严重,但也不是完全没事......你哥哥有一些脑出血的状况,不过范围没有很大,推测出血量应是不多......」 白袍医师一边说话,一边比划了一下身后电脑的萤幕影像,续说道:「这种程度的出血,不一定需要开刀,也有机会自行吸收,不过就算不开刀,住院密切观察是必要的,因为头部外伤与脑出血这种患者,短期变化都是很大的,有些人前一刻还清醒着说话,下一刻立即陷入昏迷,甚至猝死都有可能。更何况你哥哥还不是清醒状态,他一送进来就是没有意识的。总之你哥哥一定是要住进病房观察,至于要住普通病房还是加护病房,我们急诊这边会再会诊神经外科医师,由他们根据专业判断,还有,林先生究竟需不需要开刀,也是由神经外科医师确认。」 白袍医师把萤幕上的比手收回,看望林乘风的妹妹,说道:「目前暂时是这样,你可以先去看看你哥哥,稍晚神经外科医师会来看诊林先生,有什进一步的意见,神外医师会再跟你们告知,届时若林先生的父母也抵达了,就会一起解释病情。」 林乘风的妹妹问道:「那我哥哥的病床是在?」 白袍医师比了比我,说道:「病床在后方,就麻烦林先生的女......的这位朋友带你过去吧?」 我主动附和道:「我带你过去吧。」 林乘风的妹妹嗯了一声,感觉有点彆扭的样子,但没有反对。 所以我便带着她离开急诊护理站,前往病床区。 结果林乘风的妹妹,才随在我身旁走了几步,便发问道:「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叫做什么名字?」 我有点心虚,弱弱地回道:「我叫做......李敏轩。」 林乘风的妹妹,用一种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李敏轩?我没听过这个名字,我哥哥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他的朋友我也认识不少,怎么没听过你啊?」 对于这些问题,我默不作声,因为我不想说谎,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林乘风的妹妹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我哥哥发生车祸,你居然比我还早到达?难道医院是先通知你吗?」 我连忙否认道:「不是医院先通知我,而是我刚好在现场,我刚好在你哥哥发生车祸的地方,我骑车在他后方,目睹了车祸,所以我跟救护车人员一齐送你哥哥过来。」 因为我讲的这段话都是实话,所以可以很明快地回答。 林乘风的妹妹,却又丢来了质疑:「你目睹他发生车祸?你该不会是肇事者吧?」 我听之一愣,还真是没想过会被这样怀疑。 听说好心救助的人,常常会被家属冤枉成肇事者,我现在总算亲身遭遇了! 我有点激动,回道:「不是我,是一辆保时捷!不过他擦撞到你哥哥以后就跑了!」 林乘风的妹妹问道:「那你有记下它的车号吗?」 听此问题,我的底气又虚掉了,再度弱弱回道:「当时发生得太突然、太急迫,那辆保时捷又开得很快,我来不及。可能……可能之后还要麻烦警察去追捕那个肇事者。」 林乘风的妹妹责备道:「至少也记得车牌的开头,几个英文、几个数字吧?难不成一个都没注意到。」 我回道:「我没有注意到,但我知道是银蓝色的保时捷。」 他的妹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但我感觉得出气氛其实不太好,周围空气像是冻结了一样。 好在这种难受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们已经来到林乘风的病床;她妹妹一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林乘风,便着急地奔走过去, 「哥哥!哥哥!」她妹妹焦急地呼唤着,音声哽咽,眼眶也通红了,还去握住林乘风的一手,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像是想要晃醒他一样。 我彷彿看到了八点档狗血芭乐剧的场景画面,在我面前真实上演。 此时我站于床尾,感觉自己好像是外人一样。 喔,不是感觉而已,我真的是个外人啊!林乘风的一家人都不认识我啊! 我连帮他签署检查同意书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我脑海里胡乱上眼的小剧场未歇之际,时光悄然流逝,也不知道过上多久,林乘风的妹妹手机响起,交谈了几句。 听那内容,似乎是林乘风父母已抵达医院的样子,林乘风的妹妹于是匆促促地离开病床,也没跟我打声招呼,就往急诊出口方向而去。 我远远地跟在后方,像是个无聊的跟踪者。我保持着好一大段距离,以免让他妹妹觉得我的存在很突兀,毕竟林乘风的父母也是林乘风妹妹的父母,但是......是我的谁呢? 反正急诊的大门我知道在哪里,所以没有跟丢或找不到的问题。 接下来是一些混乱的过场,大概就像八点档演的那样,林乘风的父母出现,先与林乘风妹妹在急诊入口处激动讲话一番,再一起前往林乘风的病床旁哭泣一番,又再前往护理站找医护人员焦急地询问一番。 白袍医师有讲了一些安抚的话,但是并没有花上太多时间,毕竟他自己的医务也算忙碌,安抚病人情绪应该不是他的主要工作,而且他似乎希望能等所有家属都到齐后再一次解释。 对,「所有家属」此时还没到齐,听起来还有些三叔公、二阿姨之类的人要赶来。 喔,三叔公二阿姨是我自己乱讲的,我其实不知道是哪个家属要来,只是大约知道眼前的家属还不是全部,因为不会有人特地跑来跟我介绍林乘风的亲属有谁。 基本上,打从林乘风真正的家人出现以后,我李敏轩就成了边缘人。 后来,除了急诊原本那位白袍医师以外,还出现了一位应该是神经外科的医师,就是方才急诊医师提到的「会诊」医师。 神轻外科医师经过一些检视与评估后,现场要求林乘风的所有家属集合在他面前,他要统一解释病情,因此现场的集合人员有林乘风的父母及妹妹及后来冒出来的叔婶姑姨舅之类的......然后......其实不包括我。 因为没有人叫我过去听,包括林乘风的妹妹在内,基本上没有人把我当一回事。 我依旧站着远远的关心,而且还特意靠在一个公告栏的旁边,假装在看公告栏的东西,其实是在侧耳聆听 我大致听得出来,神经外科医师认为现阶段不用开刀。 就在我以边缘人的角色,在急诊室飘来盪去,默默地关心林乘风许久以后,终于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请问,你是林乘风先生的家人吗?」 听到这一句客气的招呼语,我内心莫名欢喜,居然有人主动来理会我?而且还把我当作是林乘风的家人。 我带着善意的微笑而转头,看到两名身穿制服的人出现,不是医院的护士服或是医师白袍那种「制服」,而是警察制服! 警察?一男一女两名警察,正站在我的面前。方才跟我说话的人就是那位女警。 女警自我介绍道:「我们是负责处理车祸案件的警员,我是刘警员,旁边这位学长是卢警员。我们已经看过车祸现场,现在前来医院,调查林乘风先生发生车祸时的经过,由于林乘风先生陷入昏迷当中,而肇事者又下落不明,所以我们只能先记录目击者的说法。」 「喔……喔……」 我除了一直点头,好像也不知道要干麻,毕竟与警察讲话还是颇有压力的。 此时男警员也说话了:「听说你是林先生车祸的目击者,是吗?」 我点了点头。 男警问道:「请问贵姓?」 我答道:「我姓李,我叫李敏轩。」 男警续问:「好的,李小姐,那请问您是林乘风先生的亲属吗?」 我略有迟疑地回答道:「我应该......算是他的朋友。」 男警又问:「那请问你目前有必须留在医院现场的必要吗?」 我愣愣问道:「喔喔?什么意思啊?」 女警解释着:「一般我们的车祸记录是要在警察局里完成,不过车祸如果有受伤者的话,也可视情况,在医院里做记录,所以看看李小姐你现在方不方便离开,跟我们去警局一趟?」顿了一秒,又补充解释道:「如果你是伤患的重要亲属,当然我们就不能勉强你现在离开医院。」 我忙否认道:「喔喔,我不重要啦!」 话到此处,我摇了摇手,先是自嘲似地傻笑道:「我不是林先生的什么亲人。」再是放低声量碎碎唸道:「我连签署检查同意书都没资格……」 男女警同时问道:「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我故作轻松地回答道:「没有啦!我说我现在就跟你们去警察局一趟好了。反正医院这里,好像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 所以,我就跟着两个警察走了,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地护送着我走出大门时,我忽然有种自己好像是被警察逮捕了的错觉。 不过还好,他们刚刚言语之中,是把我当成目击者而不是肇事者,我想他们不是真的要逮捕我。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警车,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踏进警察局。 警察局做笔录的过程其实颇平乏枯燥,就是一板一眼的条例式询问而已,主要着重在车祸发生当时的状况,还有肇事者的车辆特徵等实境还原。 虽然我并没记下保时捷的车号,但很意外地,警方的电脑里已经有车祸当时的影像,听说是调阅到事发当时的巷口监视器了。 我因此觉得台湾警察的办案效率还不错。 喔对了,我忘了说,这个故事发生于2001年的冬天,当时行车纪录器还没那么普遍,所以追查车祸真相仍需倚重路口的监视器,还有目击者。 目击者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些路人,以及对向的那台货车驾驶。 那台差一点压到林乘风的货车,警方好像已经先找过司机,也做好笔录了,所以配合上我的目击者证词,警方没有怀疑,确实没有把我当作是肇事嫌疑人,而且应该也有採信我的证词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结束了笔录。当我离开警察局时,我又匆匆地赶回医院去。 当天的学校课程,基本上我是全旷课了。还好我之前是优良学生,偶尔罕见地翘个一天课,应该不会影响我的成绩太多。 在我回到医院之时,林乘风已经不见踪影。他原本病床的那个位置,已经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老阿伯。 我在急诊前后左右乱晃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林乘风的踪影,也没有看到形似他家属的人,我感觉林乘风已经不在急诊了。 我没有头绪,只有回到急诊一区的护理站,找到方才那个白袍医师。我硬着头皮站到他面前,开口问道:「请问......方才那个林乘风先生,车祸受伤那个,到哪里去了呢?」 白袍医师停下手上在忙的事,抬头看了我一眼,好像很快就意识到我是在问什么,随即回答道:「喔,车祸的林乘风?林先生已经上去病房了,神经外科加护病房,家属也都跟过去了......嗯,他们没跟你说啊?」 白袍医师口中的「他们」,应该是指林乘风真正的家属。 我尷尬回道:「喔,没有啦!我刚刚去警察局做车祸调查协助,才刚回来这里,所以还没有遇到家属。」 我真不好意思说我是边缘人。 白袍医师说道:「嗯嗯,是喔?你是车祸目击者,警察需要找你去问一问,是很正常的事。」 白袍医师感觉也没很想关切警察找我的事,直接把手比指往电梯方向,说道:「林先生在神经外科加护病房,才刚送去而已,五楼f栋,你去那边就可以看到他们,家属都会在病房外。」 我简短谢道:「好。谢谢你,医生。」即快步离开。 还好白袍医师没有帮我当成局外人,愿意回答我关于林乘风的事情,毕竟他是眼看着我把林乘风送入急诊求治的,应该相信我与林乘风是认识的。 虽然我与林乘风其实不太认识。 我循着指示,找到了神经外科加护病房的所在,发现病房区域被以两片宽大厚重的铁门隔开,不是随时可以进去的。 原来加护病房只有病患本人可以住在里头,其馀家属必须在外头的「休息室」等候,直到开放探病的时间才能进去。 我在加护病房的铁门外,有看到几个「眼熟」的人影,那是林乘风的妹妹、父母及其他家属。他们正凑在一起讨论事情,应该是讨论日后探病轮班的问题。 所谓「眼熟」,也只是在急诊室的几眼之缘而已,我在其中最认得的还是林乘风的妹妹,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位妹妹的名子叫做什么,她并没有跟我介绍自己。 我远远观望几时,林乘风的妹妹却刚好往我的方向瞥来一眼,我心虚地赶忙躲到柱子后面,不想让她看到。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不过她也没有过来找我说话就是了。 不来找我说话也许是比较好,要不然她开口第一句话可能是:「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又不认识你!」 我躲在柱子后面许久,再探头出来的时候,已经没看到林乘风的家属了,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移动到「家属休息室」去。 我前进到加护病房的铁门前面,记下了旁边告示牌上所标註的「探病时间」,我想着自己之后也许可以过来看望。 我记下了探病时间以后,发现自己已经无事可做,因为我目前没办法进入铁门里,而我也不敢跑进「家属休息室」里。 我在医院里漫无目的地又乱晃了一阵子,终于悻悻然离开,虽然那时候还没到学校的放学时间,照理说我还可以赶回去上到最后两堂课,但是我发现自己的心情混乱,实在也没心思去学校了,所以我索性回到家里,坐在电脑桌前发呆。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着魂不守舍的生活,脑海中一直回想起车祸的那一天,夜晚也总是做着恶梦,心神始终不寧。 我虽然还有去学校上课,但我知道自己的心思都不在课堂上,课馀之际,我有时还会跑到林乘风的乐音社团练室外头,去偷听他的社团伙伴,是否有在讨论林乘风的病情。 不过,没有什么帮助,林乘风的社团伙伴,虽然都知道林乘风出了车祸,而且人还躺在医院,但是除此之外,他们没有更进一步的资讯,感觉他们知道的病情并没有比我还多。 在这几天当中,我有几次忍不住翘了课,跑去医院探望林乘风。说是「探望」,其实也不是真的探望,因为我并没有进入加护病房,而只是在病房「探病时间」开放的时候,茫茫然地站于外头。 我不敢走进去,是因为加护病房的「探病时间」,只限病患亲友进入,而且一次也只能放入两名亲友。 我还没有这个胆子,去冒充林乘风的家属。 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去加护病房是干嘛的?只是呆呆地站在外头,看着铁门打开,然后又看着铁门关上。 但是这种没意义的举动,我还是重复进行了好几次。 即使我每次前往探病,都刻意与真正的病患家属保持距离,不过终究还是引起了注意。 会注意到我的人,当然也是一开始就见过我的人。 林乘风的妹妹。 「喂!李敏轩,你是叫做李敏轩吗?」 某次探病时间,我又站在铁门外发楞,却遇上了一个出声叫唤着我的人。 我侧头一看,十分讶异,这不是林乘风的妹妹吗?她居然会来找我说话? 她是不是来赶我走的? 我一直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妹妹对于我的敌意,所以我十分紧张,有些结巴地赶忙解释着:「那个......那个,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刚好在这里。我刚好有空所以......想说林乘风不知道怎么了,想说过来看看......」 林乘风的妹妹一派自然说道:「没关係的,你别紧张,我只是想要谢谢你。」 我愣愣回道:「谢谢我?」我还以为她是想要赶我走。 林乘风的妹妹说道:「我们有听警察说了……当初我哥哥车祸的状况,撞倒我哥哥的车辆确实是保时捷,车主也已经找到,警察也有提到,当初有一名女性冒着危险把我哥哥推拉到一旁,以避免被对向的货车撞到。」 听至此处,我心里想:车祸都发生了那么多天,警察当然已经跟受伤的家属联络过了吧?所以林乘风的妹妹总算愿意相信我了。 只听林乘风的妹妹继续说道:「我有特别向警察先生问清楚,这位救人者的身份,警察先生说是我哥哥的同校学妹,叫做李敏轩,应该就是你没错吧? 我点点头道:「呃,是我......我是你哥哥的同校学妹。」 林乘风的妹妹展露出和善的眼神,说道:「谢谢你了!谢谢你救助了我哥哥!那天真不好意思,在急诊的那时候……我一开始可能讲话不太礼貌,因为那时心急于我哥哥的状况,所以说话有些冒犯,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乘风妹妹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虽然不太适应,但心里还是十分高兴。 我努力展现出微笑道:「没关係的,我不介意!我只是也很担心你哥哥的病情,你哥哥被转到了加护病房……通常会转到加护病房的人,应该是很严重的患者吧?」 林乘风的妹妹答道:「神经外科的医生说,我哥哥脑部虽然有出血,但出血的范围一开始并没有很多,后续追踪也没有扩大的跡象,而且血块似乎还有在自行吸收,逐渐缩减的样子,再加上我哥哥的生命徵象,心跳呼吸那些……都很稳定,脑压什么的也都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因此暂时没有开刀的需要。」 我听到这里,感觉略松了一口气,问道:「暂时没有开刀必要,应该就是不紧急吧?那医生有没有说,你哥哥是否能够完全恢復呢?」 林乘风的妹妹神情略转严肃道:「医生说我哥哥很有机会恢復,但他也无法给我保证……不确定能恢復到什么程度,也不确定会不会有后遗症……尤其我哥哥车祸至今,始终没有清醒过来,这是比较令人担心的地方……所以继续住院观察是必要的,只是医生也说我哥哥已经不是危重症患者,应该可以转出加护病房,而改住普通病房了。」 言及于此,林乘风的妹妹眉目一扬,神情不再严肃,反是有些喜色道:「我哥哥转入普通病房以后,你要来探病就方便多了!不用赶在特定的时间,也不必躲躲藏藏。」 我愣了一下,尷尬问道:「你都知道我都有来探病......而且躲躲藏藏?」说此话时,我内心且想:「还好你没有说我是偷偷摸摸。」 林乘风的妹妹回道:「我看过你两三次了……在轮到我探病我哥哥的时候;而且,每次我一接近门口,你就赶忙闪走了。」 我囁嚅说道:「我……我怕你觉得我很奇怪。我又不是家属……」 林乘风的妹妹说道:「一开始不了解时,是觉得你很奇怪,不过现在我了解了……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吧?」 「呃?女朋友……」 我一时傻住了。 林乘风的妹妹眼神曖昧起来,说道:「我没猜错吧?你是我哥哥偷偷交往的女朋友吧?虽然我爸妈每次问我哥哥,他都说他没有女朋友,不过我总觉得他没有说实话,可能是怕我爸妈管太多…….我哥哥的样貌挺帅,又是玩音乐的,怎么可能没要好的女孩子?」 我莫名脸红起来,低低声说道:「你哥哥确实长得好看……我想应该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我不知道自己这当时在想什么,居然没有否认「林乘风女朋友」这个身份? 林乘风的妹妹因此又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想,说道:「所以嘛,你也是喜欢我哥哥的女孩子啊!我就知道……一般人哪会冒上生命危险去救人阿?除非是自己心爱的人。然后我猜想你们暗地里交往一段时间了,所以相约好要一起骑车上学,你也因此而目睹他发生车祸……」 林乘风的妹妹话到此处,忽地流露出一抹感激的神色,说道:「如果不是有你在,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么地爱我哥,我哥哥可能已经被货车压死了!我真的十分感谢你!」言及于此,林乘风的妹妹居然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臂。 我有点怀疑她可能是偶像剧或日韩剧看得太多,对于「死去活来」的爱情特别有想像力,以致于美化了我与他哥哥之间的故事。 不过好险,至少她对于我是展现善意的,因为在大多数的狗血剧里,男主角的妹妹都是对于女主角有敌意。 对于林乘风妹妹的误会,我不知如何解释,或者我可能潜意识里也不想解释,所以没再多着墨于我与林乘风的关係,而是说道:「你太客气了......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你没有把我当作外人,我已经很开心了,那我……我可以与你交个朋友吗?」 我到底在说什么阿?我竟然讲出「你没有把我当作外人,我已经很开心了」这句话? 我是把林乘风的妹妹当成自己小姑了吗? 我的内心生出一种羞耻的感觉。 林乘风的妹妹唇角扬起了笑容,说道:「当然可以!我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接着摆出了一个拜会的手势,说道:「你好,我叫做林璇芸。」 我亦回敬了一个同样的手势,说道:「你好,我叫做李敏轩。」 就这样,莫名奇妙地,我与林乘风的妹妹结成了朋友。 在我还未真正认识林乘风之前,我反而是先认识了他的妹妹。 而且,我还莫名奇妙地变成了林乘风的女朋友? 第三章 灵媒 过没两天,林乘风确实被送出加护病房,而转进神经外科的六楼一般病房,住的是一间双人房,位于靠窗的a床。 因为林乘风始终没有清醒的关係,他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鼻子里还插着一根餵食专用的鼻胃管。 这一回,我之所以能如此即时地掌握资讯,实是因为我已与林乘风的妹妹结为好友,而她会把林乘风的病况在第一时间就回报我。 2001年的这个时候,已经人人都有手机,不过智慧型手机还没出现,大家用的都是智缺型手机,尤其我们这种穷学生,都是购买低阶阳春款的,连彩色萤幕都没有的那一种。 所以我与林璇芸的主要联络方式,便是透过手机,有直接打电话的,也有互传简讯往来的,另外还有手机以外的管道,例如msn这类的通讯。 总之,因为林璇芸的关係,我现在与林家人之间的讯息通路,已经畅行无阻。 林璇芸也因为把我认作是她哥女朋友的关係,对我十分亲善与热心,她不但会主动告知我她轮值于病房照顾哥哥的时段,还会邀约我一起过去陪伴。 好像真的把我当成自己人了! 当然,她邀约我过去的时段,都是没有其他家属在场的场合,因为林乘风的父母还不认识我,还不知道林乘风有一个所谓的「女朋友」。 所以我若前往病房,都只会遇到林璇芸而已;甚至有时候,林璇芸还会主动说要一个人去地下街採买,或者跑去交谊厅看电视,留我一个人独自在病床旁照顾林乘风,感觉是刻意要给予我们独处的机会! 林璇芸突然对我这么友好与亲熟的样子,真是让我十分意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 她似乎已完全认定:我是林乘风的女朋友了。 对我来说,这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因为这个误会,我能够与林乘风经常独处、能够与林乘风十分近距离地接触,能够一直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幻想这人就是我亲爱的男朋友。 虽然我很欢喜,能够在幻想的国度里拥有这个白马王子,可是在幻想的时间以外,我还是得面对现实:我的王子一直没醒过来的现实。 这个现实,让林璇芸也忍不住找我倾吐忧心:「哥哥一直不醒过来,怎么办呢?主治医师也说,他觉得目前的状况有些奇怪,以哥哥目前的血压心跳、抽血数字那些,看起来都很标准,电脑断层上的脑部出血血块,也一直在缩小当中,哥哥的身体是一直在復元的,哥哥是早该醒了才对!怎么会一直昏迷呢?」 我也关切追问着:「主治医师也无法判断出......问题是出在哪里吗?」 林璇芸回答我:「医师说,医学上的状况,他们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不知道还有什么问题……不过医师也有说了,神经外科的病患本来就有很大差异,有些人一开始送进来好像很严重,结果清醒得很快,有些人就像我哥哥这样,好像没到很严重却又一直昏迷。唉……」 我问道:「那么还有什么能做的?非医学的部分……有什么是家属可以帮忙的……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我好像自己把自己归类成家属的地位了。 林璇芸略为振奋答道:「说到这个,医生说,尽量给哥哥一些声音的刺激,最好是熟悉的声音!例如家人的讲话声、呼唤声。像你的声音,女朋友的声音……常常在他耳边说话给他听,唤起他大脑休眠部分的回忆与动静,可能就很有用!」 我心里想:「我的声音,应该对林乘风来说是一点也不熟悉吧?听我在他耳边讲话,他的脑部波形,可能动都不会动吧?」 不过就在我感觉沮丧之际,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某个主意,于是我又转为有点兴奋地说道:「声音,林乘风熟悉的声音……对了!我想到了!乐团,他喜欢的音乐!乐团音乐的乐器声!」 我的内心,莫名地燃起希望,于是我向林璇芸自告奋勇,说要负责收集相关道具,并将东西带到病房来,让林乘风的耳边能够得到熟悉声音的刺激。 隔日一早,我便前往大学社团的团办公区,找到乐音社社办所在,不知是否我来得太早,那这时候的社办中空无一人,不仅敲门没有回应,我推了推房门也是上锁状态,只能先无功而返,打算晚一点再来。 回程我步行在回廊上,途经一整排的各式社团办公室,我本无意多看,却在快步离开之前,被其中一个房间所透出的幽黄之光所吸引,我不禁转头过去,更凑近了黄光所发之处,但见那发出光亮处是一小面的窗户隔帘,虽然瞧不清里头究竟,但可嗅闻到其中隐隐散透出的莲花香气。 我好奇心涌起,便留意了社团门口所张贴的标牌,见着上头呈有墨水打印的五个字:「灵学研究社。」 灵学?以前的我,是与这两个字绝无关係的。但今时今刻,我却忽然涌起了一个想法:「若是医学上无法解决的人体状况,会有可能藉助灵学解决吗?」 没错,我所思虑的「人体状况」,就是林乘风的持续昏迷问题。 也许是将溺之人总想随手抓紧一块浮木,当时因为林乘风的病况而失魂落魄的我,竟彷彿在绝望的深洞中窥得一线曙光 我迟疑几许,却不知哪来勇气,决定走进去一试。 于是我敲了敲门,听得门内传来声音道:「请进。」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房门之内,有一张木製古色的办公桌,办公桌的四周皆摆放了一些形色特殊的石头,桌前正端坐了一名男性,大约也是二十岁的年纪,戴着圆框厚重眼镜,手上正拿着一本书,衣着有种古朴的味道。样貌并不帅气,但至少端正乾净。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有点像是卖骨董的。虽然以常理判断,他应该也只是我们学校的大学生而已。 他主动开口道:「你好,我是灵学社的社长,我叫做卢玄易。」 玄易?我脑海中冒出了几个字汇:悬疑、玄奇、奇异、易经...... 嗯,我觉得这个名字还挺适合担任灵学社社长的。 然后,既然是社长的话,应该要很厉害吧?至少应该是灵学社里最厉害的人了吧?虽然他的年纪看起来跟我相差没多少。 我因为脑海中的胡乱臆测,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卢玄易于是又开口道:「请问小姐,来灵学社有什么事情吗?是有兴趣想要入社吗?」 我否认道:「喔,不是啦,我是有问题想要请教,关于灵学的......请问可以跟你问问题吗?」 卢玄易道:「灵学问题啊,当然可以!你有什么想法,欢迎分享交流。」 我怯生生地问道:「我想请问,如果有一个人,车祸后一直昏迷不醒,但是身体其实恢復得还可以......可以说是在医学上,已经找不出他醒不过来的原因,那么......那么在灵学这一部份,可以对他有帮助吗?」 卢玄易问道:「所以,遭遇车祸而昏迷的这个人,经过医治,身体健康上都没问题了吗?」 我没什么信心地答道:「医师是说,身体健康的部分,应该都已经处理好。」 卢玄易道:「那么,你把他的名字及生辰八字都写给我,资料愈详细愈好,如果你有带着当事人照片的话更好。」 请容我再提醒一次,这个故事发生于2001年,而这个年代的智缺型手机,还不具有相机功能,当然也无法随手拍照记录,所以我手上并没有林乘风的照片。 因此我据实以告道:「我有他的名字及生日,但是我不知道他出生的时辰,然后我也没有他的照片。」 卢玄易道:「没关係,只有姓名及生日也可以感应的,只是要搭配上他现在的居住地址,如果是住院中......那就是搭配医院名称及病床号。」 我立即提供了林乘风的医院名称及病床号。 卢玄易把林乘风的资料书写在一张a4白纸上,以一整个手掌张开,正对在白纸上,左右划弧,好像在施甚么法术,同时间他的双目轻闭,喃喃唸着一小段听不清楚的低语。 我猜想这一小段低语,并不是说给我听的。 待卢玄易操作完毕,真正想要跟我说话的时候,他有把言语提高到正常的声量,神色略严肃道:「嗯,这位林乘风先生,我可以大概感觉到他的情况,他的灵魂离窍了……而且一直没有回去,灵魂不在肉体身上的话,本人是无法清醒的……」 我睁大眼睛,问道:「他的灵魂为什么会离窍?有办法把他的灵魂找回来,回到他原本的身体上吗?」 卢玄易道:「离窍的原因,单用感应的无法知道,必须要深入他生活的週遭去了解……至于让灵魂回窍的方法,其实难度很高,单凭我的功力也无法办到……我毕竟还只是个学生,能力有限,无法替你召换林先生的灵魂……灵魂出窍与回窍这种事啊,必须要段数很高的通灵者,才能掌握……」 尚未等我回话,卢玄易就突然眼睛一亮,续道:「要不这样,我介绍你去找我的师父……喔不,以辈份来说,应该算是我师父的师父!她是我们社团指导老师的老师……」 我嗯嗯应了几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卢玄易从抽屉里翻找出了一张名片,递到我的眼前,说道:「她叫做虹月老师,是名女性,有点年纪了……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岁的外观,不过听我的老师、也就是她的徒弟说,这位虹月老师已经一百一十岁了。」 我惊呼道:「一百一十岁?」 我的脑海中浮现画面,彷彿看见一名满头白发、满面皱纹,却慈眉善目、神采奕奕,穿着一袭长身道袍、手持一只退魔云叟,飘游在金光云海中的仙姑。 卢玄易鼓励道:「你去找她吧!找这位虹月大师,说明你的难处,看虹月大师是否能够帮助你。」 我拿了名片,恭敬地鞠躬道谢,然后离开了灵学社。 我在走廊上又前进了一小段路,驀然停步,低头盯望着手中名片,忍不住怀疑着:「这个……应该不是诈骗吧?」 没办法,病急的人总是会乱投医的,我虽然心里有种毛毛怪怪不踏实的感觉,但我仍然把虹月大师的名片给安安稳稳地收好,不敢随意丢弃,彷彿是认定我总该有一天会用上它。 稍晚放学以后,我又前往了乐音社的团办,这一次运气不错,有在团办遇到几名热心人士,问明了我的来意,便主动借予我好几张cd,其中有林乘风所参与的社团期末发表会录音,也有诸多据说是林乘风最喜爱的欧美乐团精选辑。 我很开心,一霎时感觉到满怀希望,于是迫不及待赶到医院,趁着刚好是林璇芸在轮守的时间,带着cd播放器连同cd,凑近到林乘风的床畔耳边,去播放出他最喜爱的音乐来。 可惜,林乘风不为所动,对于这些音乐毫无反应,昏迷状态下就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 我失败了,白费了一场功夫,却是完全没有功效的结果。 所以我,只有病急乱投医了。 我循着手上名片,来到台北市的行天宫附近。 听说行天宫有一条很有名的「命理地下街」,名片上的地址也大概是在这里,不过她不是位于地下街的摊位,而是邻近住商混合大楼里的一间工作室。 工作室的门口没有明显招牌,却是贴了一张形似春联大小的纸条,红底黑字提上了「天机」两个字,用的还是正楷的毛笔字。 「天机?」 我内心正默唸着这两个字,未及琢磨思考,便听到门里头传出了一句说话声道:「有缘人,请进。」 「有缘人?是谁啊?是在跟我说话吗?」 我好一股莫名奇妙,是因为眼前房门明明还是掩上的状态,我也还没敲门或是按门铃,怎地里面就传出了招呼声? 我心里正自疑惑着,房里面的声音又再响起:「小姐,请进来吧。」 还好房里面的高人,只是隔门出声,而不是隔空就让房门自己打开,要不然我应该会吓得半死落慌而逃。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看见一名打扮尚称时髦的妇女,悠间坐在一张角落间的单人沙发上面。 之所以说她时髦,是因为她的头发很明显地有整烫过,而且也染得十分乌黑,身上穿着的是类似于名师设计款的套装,还披了一只红紫色的披肩,样式连我这个年轻人都觉得好看。 总之,她不是一般欧巴桑的装扮,反而像是某某会上电视受访的社交名媛什么的。 不过,第一时间我难以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虹月大师,因为她的外貌看起来像只有六十多岁,而非卢玄易告诉我的七八十岁,当然更遑论一百一十岁了。 「喵呜~」 一句猫叫声传来,此时我才注意到这张沙发的右侧边,蹲有一隻棕黑色毛发的猫咪,猫咪的身后是一盏立灯,正弯腰垂照着昏黄色的幽光。 整个工作室的室内摆设其实很一般,就是居家型办公室的感觉,不过中年妇女与猫咪所在的这个角落边,彷彿有一种超脱凡尘的气流在散发,不知是否只因我自己的心理作用而这样想。 时髦妇女主动说话道:「你好,我是虹月。小姐来找我,想必是要问事?」 原来她真的是虹月大师? 我没有去质疑她的身分或年龄,而是囁囁嚅嚅地説明了我的来意:「我想请问您……一个人如果车祸昏迷,始终没有清醒,但是医院检查身体状况其实还不错,医师也判断他应该会醒,却始终没有醒……这样子是属于灵学的问题吗?因为有个灵学研究社的学长,向我介绍了您,说您可能有办法?」 虹月大师淡淡然道:「可能有办法,但也不保证……须看个别客户的情况,你得给我一些昏迷者的资料,姓名,生辰八字,医院的病床号,有带照片的话更好……」 这次我可是有备而来的!在来找虹月大师以前,我已先跟林璇芸询问过林乘风的生日时辰,并索取了林乘风的家庭照片,找到几张应该都是一年之内所拍的,还可以,看起来与现在差不多。 我有还找来一台多年未用的相机,在病床畔帮林乘风拍取了几张昏迷照,然后去照相馆将照片洗出来。 有我这一回万全的准备,虹月大施要施作「感应」时,确实顺畅无碍。 虹月大师把所有资料摊在桌上,用手指隔空比划了划,眼睛半闭地低声轻唸了几字咒语,又张开手掌在照片上滑移几许。 末了,她张开眼,缓缓说道:「这张照片的主人,灵魂跑走了……现在灵魂确实不在身体上…...一开始,可能是因为车祸的原因,遇到惊吓或创伤而短暂出窍,到了后来,却像是迷了路……灵魂已经游盪到远处,没有回到他自身的肉体。灵魂一直没有回去的话,本人是无法甦醒的……」 我问道:「如果……真的是灵魂出窍的问题,那么……你可以帮忙吗?」 虹月大师面呈思索,喃喃语道:「我能不能帮忙,是要看缘份的……这名男子,是你的谁呢?」 我回答道:「是我的学长。」 虹月大师续问道:「只是学长而已,这么简单?」 我坦言道:「他是我心仪的人……我喜欢他很久了。」 虹月大师一脸不意外的表情,再问:「你跟他有交往吗?还是单方面的喜欢?」 我羞惭回道:「只是我的单恋……单方面的暗恋而已……」 虹月大师问道:「那么为了让他清醒,你愿意做到什么程度?既然不是男朋友的话。」 我不解道:「做到什么程度……这是什么意思呢?」 虹月大师道:「例如说……为了救这个人,你愿意花大钱吗?」 我说道:「如果有大钱,我当然愿意!问题是我没有什么钱……」 虹月大师问道:「那你有多少存款?五十万?」 我一脸羞愧道:「大概十万吧?可能还不到……应该是八九万,我还是学生,没什么收入,这八九万也是从小到大的红包压岁钱,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 虹月大师提高声音道:「不到十万?你可知道,有多少政商名流,捧着大把钞票给我,我也看不上眼的。五百万、一千万的都有。」 我有种想哭的感觉,说道:「五百、一千万,我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内心且想:「难道我真是遇上了诈骗集团?下一步她该不会叫我去卖身还债吧?」 虹月大师神情诡异,说道:「没有钱阿?也没关係,还有其他的替代方案,这世上本有比金钱更贵重的东西,例如寿命……不然这样,你折个十年阳寿给我,我便帮你救人。」 我睁大眼睛问:「折十年阳寿?」 虹月大师说道:「对,十年阳寿。只要你自愿少活十年,把这十年寿命转让给我,让我能够多活十年,我就愿意帮你。」 我听之慌乱,脑海中又开始各种猜疑剧场:「莫非她就是靠这个……赚取委託者的寿命,来维持自己的青春,所以才可以一百一十岁的年纪却看起来像六十岁?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事?我以前看的科幻奇幻恐怖电影,莫非都是真的?所以虹月大师不是什么通灵者,根本就是电影中所演的妖精,或是巫师巫女吗?」 虹月大师问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想到了自己的双亲,虽然以后他们好像会有退休金,但是金额不多,我们家也不是有钱人,我应该要奉养父母吧?如果他们年老生病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却比他们先走一步…… 我想着想着便十分伤心,几乎是哭泣着说道:「十年太多了,五年可以吗?我不想太早死……」 虹月大师说道:「五年喔……五年也好。那就一言为定!」 我心里想:你也真没良心,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不给我打个折?帮我减价个一两年也好。 只见虹月大师站起身来,张开手掌摆放在我的头顶上,说道:「交易成立,我现在就来索取你的五年寿命。」 我认命地留于原地,没有任何抗拒,也没有逃跑,只是两眼角扑簌簌地留下泪滴。 我一边哭着,一边心里想:「爸妈对不起……女儿不孝……」 虹月大师作法几许,忽然芫尔一笑道:「没事啦,我跟你开玩笑的!」说着说着就把手掌收了回去。 我愣愣问着:「开玩笑?」 虹月大师笑道:「也不全然是开玩笑,我其实是在测试你……测试你的诚意,『折阳寿』这件事,只是为了测试而编造的说词……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那就是我刚刚说过的『千万钞票我都不放在眼里』,因为我做事情看的不是钱,而是真心!」 言及此处,虹月大师拍了拍我的肩,说道:「你有真心,所以我帮助你。」 我仍然有点惊疑未定,只傻傻回道:「所以是我……通过测试了?」 虹月大师点头道:「对,你证明了这个男人对于你的重要性,所以我答应你。」说罢,她转身回走,去开了身后某个抽屉,拿出一些像是符咒般的东西,说道:「林先生的情况,是灵魂出窍,必须用上『回魂咒语』,才能把他的魂魄叫回来。你不是专业人士,无法直接对她施咒,所以必须藉助我写的符……」 虹月大师说话之时,已经返走过来,把手上符咒凑近地展示在我眼前。 我彷彿又置身到电影情节里面。 我的恋爱故事,方才差一点变成社会写实的诈骗卖身小说,如今急转直下,居然要变成神怪小说了! 第四章 还魂 在向虹月大师深入了解过「还魂咒」的施展细节以后,事隔一日,我便迫不及待地寻找机会,偷跑到医院去做法了。 喔对啦,我得承认,之所以能这么刚巧地找到空档,是因为我又翘课了……请原谅我为爱情冲昏了头,我以前真的是个乖乖上学的好学生。 我去到医院时,正是林璇芸轮值照顾的时候,她应该没有翘课,好像她今天本来就是空堂。 我主动说:我想要跟林乘风独处,我想在林乘风耳畔说一些悄悄话,不知可不可以? 林璇芸没有任何质疑,促狭似地笑了笑我,便认份地离去,说要去地下街买东西。 这段日子以来,林璇芸已经十分信任我了,她完全把我当作是她的未来大嫂。 我稍微等待,等到了林璇芸已经远去,又略掀隔帘,看了看隔壁床没有任何人陪病在旁,便觉时机已至,我可以安心作法。 喔对了,因为林乘风住的是双人房,所以隔壁病床一直是有人的,只是隔壁病床所躺着的患者,也是属于昏迷患者,住院以来我都没有听闻他醒来过,又再加上隔壁床从来没有任何陪病者或探病者出现过,所以对于林乘风的亲友来说,几乎就像待在单人房一样自在,没有什么陌生人打扰的声音,连卫浴都是独享一套。 所以我准备要施咒的时候,本来也没太在意隔壁床的动静,因为我相信昏迷的人不会去检举我。 不过,就在我拿出符咒,准备「佈阵」的时候,病房门口却传来些许步履声及交谈声。 我一紧张,赶忙用棉被盖住符咒,内心七上八下想着:是谁啊?是林乘风的家属吗?如果他们看到我的符咒,一定会认为我是神经病吧? 正在脑袋混乱的时候,却听闻这外来的脚步声停止下来,暂留于隔壁的b床位置,没再往林乘风的a床靠近。 脚步声暂停以后,交谈声却仍继续,听起来进入的人数在三人以上,而且讨论的对象应该是b床病患。 这倒是很稀奇的状况,我从来没遇过隔壁床有人探病,我甚至没听闻隔壁床区有发出声音过。 这也是我今日听闻到b床区竟有人声动静,会十分讶异的原因。 虽然进入者只停留于b床区,但我仍然是很紧张,因为我很害怕被人当成神经病,所以屏住呼吸,几乎什么动作都不敢做,还刻意将身体缩躲到一个角落。 由于两张病床间的隔帘,并不是完全拉密的状态,隔着缝隙通常还是互相看得到左右,所以我才特别把身体缩藏起来,因为我并不想被看见。 我很小心地不发出声音,但耳朵却是竖起来聆听。 只听一名陌生男性的声音说道:「6fb床患者,25岁男性,因不明原因路倒昏迷而送入本院,急诊抽血验出疑似中毒反应,经过两次紧急洗肾,目前生化指数多已恢復正常,也不需要再洗肾,但患者始终没有清醒,两次电脑断层皆看不出明显的脑部受损区域,昏迷指数停留在五。」 我心里猜想:这应该是住院医师的声音吧?他们这群人应该是在查房。 其实我之前来看望林乘风的时候,都没有遇上查房,所以我并不认识所谓的住院医师,只是电视剧中时常都会上演医院相关剧情,因此对于「查房」、「住院医师」与「主治医师」的存在,多少是有些概念的。 跟着又听到另一名医师的说话声:「神经外科的病人,常常是不会讲话的比会讲话的多,昏过去的比清醒的多,不过我这两床病人,a床及b床都特别奇怪,都是年轻男性,都是昏迷了十几天,电脑断层也没怎样,生化指数也都恢復到正常范围,可是他们两人就是不醒」 我猜想这次说话的人应该是主治医师。 他口中的a床应该是在说林乘风,所以林乘风的病况,也被主治医师归类为「奇怪案例」。 主治医师及几名跟随者的脚步声又动了起来,听似要朝林乘风的病床接近过来,我似乎也不能再缩躲于角落间,以免让查房的人觉得奇怪,所以我只有站身起来迎接。 看到我的存在,那名貌似主治医师的人有点讶异,回头先看了一下遮帘位置,可能是心里在想:「我刚刚怎么没有看到你?」跟着又礼貌似地向我点头,略显尷尬说道:「喔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人......林先生还好吗?」 陪病者有时候会去吃饭或装水或去交谊厅看电视,并不会永远都在病床旁;我猜想因为我方才过于安静躲藏,主治医师可能以为a床的陪病者也不在,所以说起「病房里不会讲话的比较多」这段玩笑话时,没有特别放低音量。 现在看到我在这里,主治医师可能怕有冒犯,所以神情略带歉意与尷尬。 我倒是不介意,神色拘谨回道:「状况还好,就都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差,但也没有清醒。」 主治医师说:「喔,林先生的状况很稳定,生理数字那些都没有问题,清醒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是也许……需要更多一点时间。」 不知是查房本来就很简短,还是主治医师的尷尬作祟,他在林乘风的病床旁只说了这几句话就离开了,身后跟随的人员也一齐走了。 不过,他们的快速离开,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因为我终于可以再次显露出我的符咒,进行「让林乘风还魂」的作法仪式! 我在林乘风的胸前与左手臂,各别上一只写有符咒的小纸条,并拿出了「还魂咒」的咒语小抄,在深吸了好一口气以后,我连贯珠砲似地,把那一长串根本搞不懂意思的文字,都完整地唸了完毕。 我真佩服我自己,没有咬到舌头。 念完还魂咒以后,我以为会像电影演的一样,天有异相、山河涌动什么的,好似头顶七彩飞云飘聚、银电光芒炸裂之类的情景……结果都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金光、没有紫云、没有雷电,病床四周的白色墙壁没有任何变化,空气中一片寂寥,像是鸦雀无声般。 我只觉得一切平静无波地,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十分失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少做了什么,于是又盯看着手中咒语小抄,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发音错了。 「你是谁?」 咦?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问我话,用的是一种虚弱的声音。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吓了一大跳,真的有人在跟我说话!而且这次还提高了音量。 可是这张a床的附近,只有我跟林乘风两个人而已。所以,是林乘风? 是林乘风!我抬头注意,发现他已经在病床上张开眼睛,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同时间,他的身体有在挣扎着,看似想要坐起,但是又使不上力的样子。 我又惊又喜,赶忙衝近过去,把林乘风的上半身给扶起,让他背靠枕头地坐躺着。 林乘风的眼神充满疑惑,继续问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原本又惊又喜的心情,一霎时变得不知所措,因为我发现我根本无法向林乘风交代出自己的身份。 于是我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是……是暂时来照顾你的人,我是看护……对,我是看护,我现在替你通知家属,我可以找你妹妹来!找你妹妹!现在就找!」 我慌乱地说完了这段话后,便匆匆忙忙地奔出病房,奔出了好一小段才停下。 我暂停于廊道中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要拨打电话时,眼泪却不自禁地流下来…… 我所爱慕的林乘风学长清醒过来了!真的醒过来了!这代表虹月大师没有骗我,这代表我的还魂咒确实有用! 我好惊喜!也真的好开心!但是,这也代表着我的「林乘风女朋友」身份,必须要终止了,我的白马王子守候记,就此要落幕了。 因为我的白马王子其实没爱过我,或者说,他根本不认识我……在现实生活当中,我对于他来说,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如今梦醒时分,美梦成空。我又只能回到陌生人的角色。 只是这齣美梦成空的原因,不是我的清醒,而是男主角醒过来了。 「我哥哥醒过来了?」 林璇芸接到我的电话,便在第一时间急匆匆地赶至,大概只花了三分鐘不到。 我看着林璇芸出现,强忍内心复杂思绪,镇定说道:「你哥哥醒来了,就在刚刚而已……你赶快去看看他吧!」 林璇芸惊喜万分道:「我哥哥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已奔向廊道深处的林乘风病房所在。 林璇芸奔过去时,没有特别等我,她大概认为我随后就会跟过去了。 殊不知,我已决定离开。 我默默地继续前进,走向电梯,按下电梯按钮,回头再多看了林乘风的病房方向一眼。 胸口闷闷的,眼睛也酸酸的。 我其实曾幻想着:有没有可能昏迷的人其实也有意识,知道我时常来探望他,知道我一直默默关心着他,知道我愿意用自己五年的阳寿去交换他的健康,知道他之所以能够甦醒过来,是因为我的还魂咒作法。 我幻想着,有没有可能林乘风昏迷期间,他的灵魂其实一直看着我的所作所为,进而感动地爱上我。 这好像是桩天方夜谭,不过我反正我的恋爱故事,早就已经超脱现实了,在我开始接触所谓的灵学大师以后 灵学大师帮助了我,成功地让林乘风甦醒过来,但是林乘风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你是谁」,却也让我彻底地回到现实。 再会了,我的白马王子。 第五章 失忆 我虽然心情低落,但是只低落了两天便振作。 或者应该说,我发现自己不振作是不行的,如果只是待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做,那忧鬱沮丧难过的心情更会把我包围吞噬,让我连呼吸都变得痛苦。 于是我决定回归我本来正常的生活,在林乘风出车祸以前的平凡日子。除了不必再起大早而骑着单车到巷口去等林乘风以外,一切照旧。 我重新当回了乖学生,连续三天规规矩矩地上学,然后放学后又安安份份地回家,没再往医院去跑,也努力不想起关于林乘风的一切。 不过,我虽然儘量想避开关于林乘风的人事物,但是那与他相关的人事物,却终究自行找上了门。 林璇芸来找我了,某一天我下课后,就看到她站在教室外面等我。 过去有好一段日子,我跟林璇芸混得挺熟,所以她知道许多我的事情,因此能来学校找到我,似乎也不足奇。 奇的是她来找我的原因。 「李敏轩你怎么都没来看我哥哥了?而且我打过两次电话给你,你没接到,却也不回电?」 林璇芸开门见山地就问了这个问题。 我正想着要编造个含糊的理由,便听林璇芸主动发话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哥哥不肯认你,所以在伤心?在生我哥哥的气?乾脆就不来找我们了?」 「呃,你已经知道你哥哥不认得我......」说此话时,我心里其实是想着:「林璇芸一定是有跟林乘风提到我,然后林乘风却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思虑至此,我内心感叹地想:过去的谎言终究得要拆穿了,我需向林璇芸开诚布公才对,毕竟她后来真心把我当做朋友。 没想到我还没开口,林璇芸却又主动说了:「你别伤心,我哥哥不是只有不认得你而已,他连我都不认得!他不认得我这个妹妹,甚至连我爸爸妈妈也不认得!」 「蛤?」我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林璇芸道:「没错!我哥哥谁都不认得了!他失去记忆了!医生有说,这也是暂时的,可能是因为脑震盪还没完全恢復的关係......所以你别难过,不是你的问题,是哥哥生病了......不过没关係,我想是暂时失去记忆而已,这种情况电视剧都常在演,我相信过一阵子,我哥哥就会记得我们,也会记得你了。」 我心里想:就算恢復记忆,林乘风应该也不会记得我吧? 林璇芸却热络地拉起了我的手,满怀希望说道:「来吧!你来帮助我们,让哥哥一起恢復记忆吧!电视都是这样演的,愈是亲近的人,愈能帮助失忆者想起过去,尤其是心爱的人!所以我们需要你,你就常来探望我哥哥,跟他述说一些你们过去谈恋爱的往事,对于他的病情一定有帮助!」 我心知肚明,林乘风与我根本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对于林乘风竟然「暂时失忆」的这件事,我忽然有种燃起一线希望的感觉:既然林乘风连他的家人都不记得了,那么对于他来说,我这个陌生人其实也没有特别陌生,如果我能继续接近他照顾他,让他在这养病期间真正地爱上我,那么即使他将来真正恢復记忆了,我也已经取得与他相熟的地位,说不定他会开口要我当他的女朋友! 我的少女浪漫思慕情怀,因此而又洋溢起来,我忽然觉得我的恋爱故事,也许还没结束呢! 当天傍晚,我又跟随林璇芸来到医院,看望依然住在6f普通病房a床的林乘风。 病房的a床摆设,一切如昔,没什么太大变化,不过b床的病患却似乎换人了,不再是原本昏迷而独处的某人,却换成了一个有许多陪病者的病患,所以整间病房有些闹哄哄的,都是b床的陪病者在嘈杂间聊的声音。 林璇芸引领我到a床位置,并替我做了开场白:「哥,我来看你了,我还带了一个人来。」用手比了比身后的我,续道:「你看这是谁?你认得她吗?」 此时林乘风正坐于床缘,饮着杯水,听闻人声转过头来,神情却有些平淡,看了看我,答道:「我认得她。」 「你认得?」我与林璇芸异口同声地讶异问道。 林乘风眼神漠然说道:「我认得她是前几天我醒来时,第一个出现的人,但是后来她就跑不见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喔原来如此......还以为林乘风真的见鬼地在昏迷期间认识了我。 林璇芸道:「她是李敏轩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她是你的女朋友喔。你不记得我跟爸妈就算了,总不能连女朋友都忘了。」 林乘风呢喃说道:「我的女朋友......真的吗?」说着说着,眼神便朝我身上深视注目起来。 不知是否因我心虚,我感觉林乘风此时的眼神中,多了一种质疑不信的目光。 我本能性地缩起身来,躲到林璇芸的身后;我感觉此时此刻对我来说,林璇芸竟比林乘风要熟悉地多。 林璇芸主动替我说话道:「哥你失忆了啦!当然谁都不记得!你别再这样,用那种对待外人的口气......你的女朋友会伤心的......」 林乘风静默了五秒鐘,看看窗外,再回头看了看我,说道:「你叫李敏轩是吗......既然你是我女朋友的话,我有些话想问你......」又转看了林璇芸,说道:「这些话,我只想要私下一对一地讲,单独跟李敏轩讲」 林璇芸摸摸鼻子道:「那我离开好了。」 林乘风却阻止道:「不用,我与李敏轩去交谊厅吧!这个时段应该没有什么人在。」说罢,便起身下床,随手抓了件外套套在身上,示意我与他一起向门口移动。 林乘风下床的动作十分顺畅,穿衣行走的速度也都与正常人无异,实在感觉不出来他才大病刚癒。 我跟随林乘风走向交谊厅,而林璇芸则按照吩咐没有跟来,我的心情其实非常紧张,有种山雨欲来、即将摊牌的恐惧感。 没想到清醒的林乘风,会比昏迷的林乘风更让我焦虑。 我们进入了交谊厅,此时确实没有其他人在,连前方的电视都没有打开电源,所以周遭只会有我们两个人的声音。 林乘风又以一种质疑目光,注视向我,问道:「李敏轩,你真的是我的女朋友吗?」 我支支吾吾回道:「我......我是......」内心却挣扎着到底要不要说实话。 林乘风却不等待我的回答,直截问道:「我问你,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你手边有我们一起合照的照片吗?或是讯息往来的记录?互传简讯或messager、email之类的内容?你的手机里,有什么与我相关的记录吗? 林乘风这一串连珠炮的问题,我根本一个都无法回答,或者应该说,我根本难以啟齿,因为答案全部都是否定的。 我没有东西,我手边什么与林乘风交往的记录都没有!这是当然的啊,因为我们根本没有交往过。 我有点回避性地回道:「那你的手机呢?你的手机里有吗?」 林乘风摇头道:「我的手机有开机密码,但我想不起来密码是什么,问林璇芸她也不知道......那么你知道吗?我的开机密码。」 我摇了摇头。 林乘风道:「我暂时无法确认我手机里的内容,所以只能询问你,我想如果你是我女朋友的话,一定有些关于我的东西。」 我含糊其词道:「关于你的东西......我没有很多,我通常是在上学途中与你见面,没有机会拍照......」我儘量以不说谎的方式回答他。 林乘风却哼哼笑了两下,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你说你是我的女朋友,说我与你有在交往,但是你手边却没有我的照片或任何讯息记录?这是哪门子的交往啊?我说你这个女朋友,该不会是冒牌的吧?」 林乘风咄咄逼人的眼神,还有这一段带有批判性的言词,让我听了很不舒服,更甚至觉得害怕;因为眼前的人,与我记忆中的林乘风不同,不再是当初昏迷前的温柔亲切和善,反而像是一个严肃难搞又得理不饶人的长辈,竟然让我因此有心生讨厌的感觉。 我一方面心虚、一方面有点被激怒,于是提高声音回道:「我没有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没有说我们在交往!那是林璇芸说的,她可能误会了!」 林乘风「喔」了一声,好一副揭穿真相的得意表情,眉色上扬说道:「所以我猜对了?你不是我的女朋友对吧?我就想了,你看起来普普通通,怎么会是林乘风的女朋友?林乘风好歹样貌是还长得挺帅的。」 我脸面胀红道:「什么普普通通?我普普通通又怎么样了?我好歹......好歹救了你,好歹来过好几次医院探望你、照顾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早知道你......若早知道你是这么过份、讲话这么不客气的人,我根本就不要救你!」 林乘风道:「所以......你并不知道林乘风......你并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吗?你既然不是林乘风的女朋友,那么你又是谁?为什么林璇芸会误会?」 我气愤未平,却一时语塞,说道:「我是......我是一直在关心你的人......是你的学妹,住在你家附近,会在上学途中遇到......」 林乘风插口打断道:「所以你的身份是邻居?还是个路人甲?」 我抗议道:「我是邻居没错,但我才不是路人甲!」 林乘风道:「那昏迷前的林乘风认识你吗?知道你叫做李敏轩吗?」 我像是被命中红心,忽然消风了一样,气场转弱回道:「也许认识我......但是可能不知道我名字......」 林乘风嘿嘿两声,语带嘲笑道:「原来你只是偷偷暗恋、偷偷跟踪林乘风的一个学妹而已?那跟我刚刚讲的路人甲差不多啊!」 我虽然愈听愈是生气,但也同时感觉怪异:怎么从方才的好几句对话内容开始,林乘风在讲到他自己时,都是直接称呼「林乘风」三个字,而不是用「我」来称呼。 这种讲话的方式,怎么好像他不是林乘风本人一样? 怎么好像他只是个局外人,而以旁观角度在讲着林乘风的事情? 我没好气地说道:「对!我原本是喜欢林乘风的!在林乘风车祸昏迷以前,我一直觉得他风度翩翩亲切有礼,是女孩心目中的完美对象,所以我发花痴,做白日梦地喜欢你,製造巧遇,跟随你上学的路线,希望有一天能让你注意我,甚至也喜欢我......哪知道,哪知道我错了,你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今天听你讲话,才真正知道你根本不是个有礼貌的人!我根本喜欢错人了!不值得,你根本不值得我冒生命危险去救你!」话至最末,我已伤心地流下一串串泪水,泪眼模糊,连声音都哽咽了。 也许是我的眼泪奏效,林乘风的态度有些软化,说话不再那么尖锐,却有些匪夷所思起来:「其实你也不必伤心,你也许没有喜欢错人......林乘风也许不是我这个样子,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他可能真的是你梦想中的那样......」 我一头雾水,问道:「你说的......什么意思啊?」 林乘风继续讲着莫名奇妙的话道:「其实林乘风本人是怎样、是不是玉树临风、温柔瀟洒,符合你所幻想,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 我瞪大眼睛问道:「什么叫做你不认识他?」内心一边想着:「哪有人不认识自己的啊?」 只见林乘风神情认真说道:「对,我不认识他,因为我不是林乘风!我是别人,是与林乘风没有关係的另外一个人。」 我莫名其妙道:「你在说什么啊?你还好吗?你人有不舒服吗?」说此话时,我心里真正想说的是:「林乘风你该不会撞坏脑子,所以胡言乱语了吧?」 林乘风道:「既然我已经确认你不是我女朋友,也不是我的什么亲属,那么要跟你说实话也没有什么好顾忌了......」话到此处,忽然用一种正经严肃的目光看望我,好像是要强调他所言非虚:「我告诉你,我不是林乘风,我是另外一个人!我之所以不记得林乘风的家人、不记得林璇芸,不是因为失忆,而是我真的不认识!」 我睁大着眼、微张着嘴,感觉自己在听一个神怪奇谈。 林乘风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不是林乘风,虽然我的身体是林乘风的,但是我很确定我脑子不是林乘风的,因为我记得我自己的事,我叫作何镜彦,是与林乘风没有关係的另外一个人,我没有失忆。」 我惊讶地脑袋空白,像傻住了一样无法说话, 林乘风......喔不,他说他叫何镜彦……所以是何镜彦继续说道:「我原本也昏迷着,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某天我突然清醒过来,看到你、又看到林璇芸,我觉得莫名其妙......因为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后来我去厕所照到镜子,发现自己的脸孔居然不同了,我很惊吓,惊吓到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在做恶梦,后来医生来看我、林乘风的父母来看我,所有人都说我是失忆了,说我是林乘风只是自己不记得而已......」 我听至此处,也觉得难道我现在是在作梦吗?怎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故事? 何镜彦继续说道:「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却始终认为自己不是林乘风,因为我明明就记得自己的事,记得自己叫做何镜彦,也记得我的家在哪里,记得我原本的生活,我与林乘风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经过好几天的混乱思考以后,我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是我的灵魂跑错身体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我何镜彦的灵魂,跑到这个林乘风的身体,所以我有着何镜彦的记忆与思绪,却凭寄着林乘风的身体在呼吸、在讲话、在行动。」 我已经整个傻掉了。 我到底听了什么啊? 天啊!本来听说林乘风失去记忆,我只以为是单纯的脑伤问题、医学问题,竟没想到发展到现在,竟然又变成了灵学问题! 难道我的还魂咒,居然没召唤回林乘风的灵魂,却引来了一个叫做何镜彦的陌生人? 寻常的陌生人也就算了,他却是一个说话不太中听、性格应该也挺讨厌的人。 这已经不是科幻故事了吧?根本就变成了鬼故事! 第六章: 阻力 「李敏轩,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就必须要帮助我,找回我本来的身体!」 这是何镜彦在交谊厅叙述完他的身份与鬼故事以后,所对我下达的命令。 喔,严格说来,他的故事并不是鬼故事,因为他的灵魂并不是死后乱飘荡的孤魂野鬼。 据何镜彦说法,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类,某日因为不明原因而突然昏迷,然后灵魂便出窍了,再度回魂的时候,已经附身在林乘风的身体。 所以他的身体应该还在某处活着,而林乘风的灵魂也应该还在某处游着,但是都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林乘风的灵魂与何镜彦的身体有没有在一起,或者各自分别于一地。 也因如此,何镜彦敢于对我下命令,叫我无论如何得帮助他,因为他说:「你不帮我找到我原本身体的话,林乘风的灵魂便只能飘游在外,那么你所爱慕的、那个真正的林乘风也回不来!」 他这种「要人帮忙还一副理所当然」、「不知感恩恳託反而语带威胁」的高傲模样,看了真是讨厌!也是因为他这一副讨人厌的样子,让我当真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林乘风! 林乘风仍然是我本来那个温文有礼的帅学长,而不是眼前这个讲话十分欠揍的何镜彦! 这样讨厌的人,怎么能随意佔用我心仪学长的身体呢? 我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即使我并不想听从何镜彦的命令,却也不得不帮助他。 至于为什么是找我帮忙,而不是找林乘风的家人帮忙?据何镜彦所说,是因为要跟林乘风的家人述说真相太困难,他判断林乘风的家人一定不会相信,然后还会觉得是林乘风的脑子撞坏掉了,搞不好还会担心到要把林乘风关起来,或者限制林乘风的行动。 所以,为了方便行事,何镜彦决定要找我帮忙,反正我看起来已经相信了他的身份,也不会有那些家人间婆婆妈妈、囉囉嗦嗦的束缚。 其实我觉得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何镜彦想要找我协助的理由:就是他能仗着我对于林乘风的爱慕,而命令我非得听从他的指示。 虽然觉得何镜彦有种威胁我非要帮他不可的味道,我却也不得不顺从了。 于是我带着林乘风......喔,应该是带着林乘风的身体、内有何镜彦的灵魂,去找解铃人-虹月大师了。 当然这件事是瞒着林乘风的家人进行,我只有让林璇芸知道我与她哥哥单独外出,是用向病房请假的方式,理由是「外出寻找能帮病人回復记忆的地点」。 我与何镜彦两人同行,抵达了虹月大师的工作室,虹月大师听明我的来意,便叫何镜彦坐在椅子上,让她进行感应,以明白过去那段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虹月大师好一阵子的伸掌划弧感应后,眉头紧皱道:「灵魂确实装错身体了......何先生与林先生的,之所以会这样的原因,应当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你作法的时候,身体本身的主人林先生,灵魂并没有在附近......而刚巧附近却有另外一个灵魂存在,他的磁场与林先生十分接近,各项身体条件也都类似,因此被『还魂咒』吸引,所以就被召换进林先生的身体。」 我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林乘风的灵魂会不在附近?他不待在他的身体旁边,是要跑到哪里去?这种离窍的灵魂还有哪里能去?」 虹月大师娓娓道来:「离窍的灵魂,是有许多地方能去......但关键是,在身体健康的状态下,大多数灵魂会优先待在自己的身体附近,除非遇到某些阻碍,才会让他决定远离.....这种阻碍有两种,可分内在与外在的。」 虹月大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第一种,是内在的阻碍,源自于灵魂本身的意志,灵魂本身不想回到身体,所以抗拒回魂,寧愿飘流到远方;第二种,是外在的阻碍,外在有人动用了干扰的力量,让灵魂无法回到自己身体,只有选择飘盪。」 我问道:「干扰的力量?那是什么?」 虹月大师解释道:「这个世上既然有还魂咒,就也有与之相反的驱魂咒,还魂咒是让人灵魂返窍,驱魂咒则是阻止灵魂回来……所以如果一个人的肉体被置入了驱魂咒,那么他的灵魂在离窍以后,就会被驱往他处。」 我说道:「林乘风的身体,应该没有被下驱魂咒吧?他身边的人都很爱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不会让他的灵魂回不来。」 虹月大师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林先生并没有被下驱魂咒……以我方才感应的结果判断,林先生的灵魂是因为自主意愿而不回窍的,并非是遭遇外来阻力。」 何镜彦接口道:「所以林乘风的灵魂是自己不回来的?搞什么嘛……」 虹月大师没有正面回答何镜彦的话,却是一脸严肃,看着他说:「林先生的身体应该没有被下驱魂咒,不过何先生......你似乎有,你的身体可能被人作法过,所以你的灵魂才会离窍飘盪,你身上的驱魂咒,直到现在都还在作用,所以你的灵魂难以回去。」 何镜彦的脸面一霎时僵硬住,不可置信道:「我被下了驱魂咒?」 虹月大师说道:「对,我感应到的情况确实是如此,你的身体被下了符咒,会阻隔你的灵魂回去原位,所以你的灵魂一直在虚无空间中飘盪着,正当李小姐施法时,刚好你的体格磁场等与林先生颇有接近,因此被李小姐的还魂咒给引了过去,错附身到林先生的躯体。」 何镜彦问道:「是谁对我下咒的?我的身体此刻又在哪里?」 虹月大师摇头道:「这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的感应所及,尚无法知道这些......你得要靠你自己灵魂出窍前的记忆,去想清楚可能性。」 何镜彦看似仍惊讶未平,却仍追问道:「那我应该要怎么做,才可以让我的灵魂顺利回归本体?如果我能弄清楚是谁害我的话......」 虹月大师道:「如果你知道了自己被下咒的原因,那么你便设法去找到你的本体,直接解除身上的驱魂咒,再另施作回魂咒,就可以让灵魂回归。」 何镜彦像是喃喃自语着:「没想到要回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要这么费功夫......」 虹月大师解释道:「最费功夫的,应该是找到身体,再来是『驱魂咒』的解除,至于后续的『回魂咒』,算是辅助而已,不一定须要......只要能找到身体,解除让灵魂不能回去的原因,你就理当能回去......」 何镜彦又喃喃自语:「找到身体,解除驱魂咒是最重要的......」 虹月大师补充道:「对,你的身体本来就与你的灵魂相契合,所以在一般自然的情况下、没有阻力的情况下,即使没特别施作『还魂咒』,你的灵魂也可以自然回归,『还魂咒语』只是备用,必要时才助一臂之力。」 我忍不住插口道:「那么、那么林乘风呢?林乘风的灵魂去了哪里?我又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他回来?」我方才就一直想要提问这些,却让何镜彦抢了话语权。 虹月大师道:「林先生的身体,现在就在这里,所以问题是:他的灵魂去了哪里?如果能把林先生的灵魂找回来,自然就可以回魂......以我方才的感应结果,林先生的灵,并没有被驱魂咒所阻止,代表着他当初是自愿不回魂的,魂魄为了某些原因,情愿游荡在外,而不肯回归......必须要找出这个原因来。」 我问着:「所以您也无法知道,林乘风不回魂的原因吗?」 虹月大师说道:「很抱歉,这种事情,算是个人的业,我是无法感应触及,或者说,也不应该触及......这有关于职业道德,因为探究太多会牵涉到个人隐私。」 话到此处,虹月大师目光看向远方,悠悠续道:「说来......我们这一行业,能够帮助迷途的灵魂,却无法解决情感上的困扰、个人的烦恼,我们也儘量不去涉及私人的纠纷......所以何先生被人下咒的原因,还有林先生不愿回魂的理由,只能靠你们自己去釐清。」 我大概能理解虹月大师的言语,好像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意思。 也许他们这种灵能工作者,自有阴阳两界的规则须遵守,所以对于客户所问,常必须有所顾忌,只能担当「引途者」的角色,而不适合作为「仲裁者」去釐清纠葛。 「喔,对了。」虹月大师在与我们谈话的最后,突然主动提醒道:「你们要注意,不管灵魂的意愿如何、想不想回到自己的身体,总之灵魂的出窍是有个时间上限,若是超过了一定的时间,则离窍的灵魂将会失根,再也无法回归本来肉体,要不从此变成孤魂野鬼,要不就只能投胎转世。」 我与何镜彦同时发问:「这个时间是多久?」 虹月大师答道:「一般是七七四十九天......而且,这个四十九天,必须要由你们自己来注意与提醒,因为林先生的灵魂自身,是不会意识到有这种时限的存在......离窍的灵魂,像是在一种梦游的状态,他们对现实的变化没有感觉,也往往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健康垂危,所以不会有何时必须回归的自觉。」 何镜彦喃喃自语:「七七四十九天,我必须要在这个时间以内,找回我的身体。」 我则是心里想着:「七七四十九天,我必须要在这个时间以内,找回林乘风的灵魂。」 何镜彦又反覆询问了驱魂咒与回魂咒的使用方式与时机,我则是一直推敲着林乘风灵魂之所以不回归的原因。 在与虹月大师谈完话以后,我与何镜彦离开了工作室,步行到附近的小公园,以商讨后续因应的对策。 何镜彦是急着想要找回自己的身体,我则是急着想要找回林乘风的灵魂。 何镜彦只关心着他自己,而我却只关心林乘风。 我担心着林乘风的灵魂,究竟是去了哪里? 我们两人为了该要「先找林乘风的灵魂」,还是「先找何镜彦的身体」这个主题,发生歧见而争执起来。 何镜彦提出了他的抗议:「归根究底,林乘风的灵魂是自己不愿意回归的!而我却是明明想回归,却因于外力而回不了。所以应该先帮我才对!哪有一个不想活的人你反而先救他,我这个想活的人你却不抢救的道理?」 何镜彦讲到最后,几乎是用嘶吼的:「七七四十九天,算起来只剩二十几天了,要在期限以内找到我的身体,你必须要全力帮助我!至于林乘风的灵魂,自己都不愿意回来了,你还帮他烦恼做什么?」 何镜彦这一副很不客气又理所当然的命令语调,听了真是让人不爽! 我于是反驳道:「你又知道林乘风不想活?你根本不认识他也不了解他,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以致于他的灵魂才在外头徘徊。」 何镜彦反唇相讥道:「笑话!我不认识林乘风,难道你又认识了?你根本只是个单恋鬼与跟踪狂而已,我看林乘风根本也没注意过你,根本与你不熟,你又知道他什么苦衷了?」 我激动回道:「不管怎样,脚长在我身上,我要先帮谁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就是要先帮林乘风!林乘风的灵魂如果不先找回来,我是不会帮你的!」内心却有被戳中痛点的感觉,胸口泛酸起来。 何镜彦却不知收敛,继续说着过份的话:「你想清楚,你帮忙林乘风要干嘛?他若回魂过来,也只是回復原本不认识你的状态,林乘风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你!你难道以为,他的灵魂回体以后,就会变成你的男朋友吗?」 我叫喊着:「如果不是为了林乘风,我干嘛要帮你啊?你的身体在哪里、你的灵魂回不回得去、甚至你的性命存亡,跟我有什么关係?我又不认识你!我又不喜欢你,我甚至还十分讨厌你!」 何镜彦一副欠打的模样道:「好啊,你就不要帮我,让我的身体一直找不到,那么我的灵魂就一直罢佔着林乘风的身体,等超过七七四十九天以后,说不定他的身体就变成我的,哼哼,然后他魂飞魄散。」 我生气地握紧拳头道:「你敢害死他,我一定跟你没完!」 何镜彦嘲笑道:「反正你根本不认识林乘风,你根本也只是喜欢他的外表而已!外表帅嘛~灵魂是谁的都无所谓吧?要不然这样好了,反正你原本也只有单恋林乘风的机会,根本无法接近他,你一定『肖想』他的身体『肖想』很久了吧!那么我便大发慈悲,好好给你一点福利,让你的少女春梦,有一点成真的机会。」 冷不防地,何镜彦竟然在说话之间,迅速朝我接近过来,一把将我抱住,且在我脖子上吻了一口。 我忽地脑袋一片空白,有种吓傻了的感觉。 何镜彦吻完一口,便放松了我,得意洋洋说道:「怎么样?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利用林乘风的身体,让你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吻!你应该好好感谢我,如果是真正的林乘风,你恐怕没有被他索吻的机会。」 「下流!」我忽地回神过来,猛然举手,重重朝何镜彦脸上赏了一个巴掌! 嗯,何镜彦脸上......或者该说是林乘风脸上...... 应该这样说吧:虽然那个被我火辣辣烙下巴掌印的,是林乘风的本体脸庞,不过我真正想教训的人,是何镜彦没错! 「低级!下流!你把我当做什么!」 我一边吶喊着,一边流着串串眼泪,转身就跑走。 我不顾一切地跑,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知道我不想看到何镜彦,而他也没有真的追上来。 后来,我辗转跑到了自己念书的大学,却没有去到教室上课,而是恍神漫步在校园里,好像无所目的,又好像空气中寻找着什么。 我似乎幻想着林乘风的灵魂,会不会恰巧走失在这里?会不会刚好在哪个校园角落徘徊,而运气好地被我找到。 可惜一无所获。 不管是在哪个角落,林乘风的系所、林乘风的社团,林乘风习惯停靠脚踏车的地方,或者走廊、操场、表演礼堂......都没有林乘风存在的现象。 当然我不懂得通灵,就算林乘风的灵魂存在这里,我也不一定有感应。 但我就是凭靠直觉认为:他真的不在这里。 然而,除了校园以外,我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 因为我真的不是很熟悉林乘风的私生活,还有他过往间暇时候会习惯去的场所。 或许何镜彦真的说对了,我跟林乘风根本就不熟。 就算我把林乘风的灵魂找回来了,他也不会爱上我,他只会当我是陌生人吧。 第七章 计画 我又翘课了一整天,心情低落,后来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回家后都在做什么事情耗时间也不记得。 我只知道,隔天我还是必须强打起精神去上学,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我已经翘课太多,我怕会影响到学期成绩,也怕影响到将来研究所的申请。 我「人在心不在」地上了一整天课以后,放学回家的路上,却突然有人叫住了我。 「喂,李敏轩!你还不错啊,今天有精神上学了?」 这是那个讨厌鬼何镜彦的声音。 我不太想回头去看,何镜彦却主动站到我的面前。 不过,他今天居然一反常态,不再是高傲的气燄,反而有点低姿态道:「首先,我应该要对你说声抱歉,昨天我那样的行为太过失礼,我是为了故意激你......我怕你不帮助我,做出的事却得到反效果。」 我冷淡地看着他,不太想相信他的道歉。 何镜彦继续说道:「后来我想清楚了,我应该要先帮助你,然后才能要求你帮助我……因为有些时间压力,我想我一个人做不来,我可能还是需要你……所以我愿意把『寻找林乘风灵魂』的顺序,摆在『找我的身体』之前,这样可以了吧?你应该能改变心意,与我一起合作了吧?」 眼见何镜彦的姿态放低,我的神情虽然仍冷漠,却至少愿意开口回应:「你今天说的还像个人话,那么你说…...要怎么找到林乘风?」 何镜彦解释道:「要寻找林乘风,就得先知晓他不愿意回家的原因…...老实说我与林乘风的家人已经颇多日相处,我感觉林乘风的家人还挺关爱他的,所以看来不像是因家庭不幸福的关係......所以我又在想,那会不会是有其他的因素?例如外在什么吸引他的东西,让他的灵魂忍不住想追寻,才乐不思蜀地不愿回家。」 我说道:「分析得头头是道,那又如何?你又不了解他,如何知晓他是为了什么不回家?」 何镜彦说道:「我虽然不了解林乘风,但是我现在可以用林乘风的身份,去深入他本来的生活,去探索他过去的点滴,从中看到蛛丝马跡,例如我方才要出门前,才在林乘风的房间里蹲过了两个多小时,翻看了林乘风的许多记录......」 我插口问道:「等等,你怎么进入林乘风的房间啊?你不是还在住院吗?」 何镜彦一派轻松道:「我已经出院啦~今天早上出院的。我昨天跟医院请假外出,回病房时刚好遇到主治医师,主治医师看我活蹦乱跳的,就说我状况良好,应该可以准备出院了。我也说我急着想要出院,希望医师赶快帮我办理。」 我问道:「然后你今天就马上出院了?」我十分惊讶于医院的效率。 何镜彦道:「主治医师是说我身体都没太大问题,就只是记忆部分尚有疑虑,因为家属反应说我好像失忆了,不过医师也说,失忆的部分一直待在医院里未必有帮助,反而回家多接触过往熟悉的人事物,更有助于恢復。」 我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身体健康的部分,可能医生们都已处理完毕,后续也没什么能帮你了吧?」 何镜彦点点头道:「听到医师都这么说了,我也趁势卢了他一下,让主治医师同意我今天可以办理出院,在出院前,住院医师还有来找我测试一些东西......什么理学检查与神经学检查的,总之我都是通过测试,所以今天一早就出院了......由林乘风的父母来带我回家,我回家后找到机会,便窝进林乘风的卧房里,东翻西看的......虽然有点侵犯他隐私,却是因此而大有收穫。」 我好奇问道:「什么收穫?」 何镜彦道:「我发现了林乘风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十分迷恋又在意的东西。」言及于此,忽然停顿,补充说道:「你放心,不是林乘风的女朋友!而且恭喜你,经过地毯式的搜寻,我确认林乘风没有交往中的女朋友,或者应该说,他可能从来没交过女朋友,虽然有许多爱慕者写给他的情书,但看起来都是单方面的。」 我略红了脸,说道:「那到底是什么迷恋又在意的东西?」 何镜彦道:「音乐!他从小就喜欢音乐了,喜欢弹奏乐器与唱歌表演,上大学以后也花了蛮多心力在参加乐团吧?」 我点头道:「没错,我还观看过他好几场演出。」 何镜彦道:「我觉得我大概知道林乘风的灵魂为什么不愿意归窍。我看了一些林乘风的日记......我也用拼凑的方式猜中了他的手机及email密码,在解锁的简讯及信件中,我发现了林乘风的苦恼与忧鬱......他是一个资优生、模范生、模范儿子,学业表现一直都不负眾人所望,他的父母且有意安排他毕业后出国深造......他的家境蛮优渥的,父母也都是学经歷很出色的成功人士,所以希望儿子也去国外攻读个什么博士的。」 林乘风的家境,确实是蛮优渥的,虽然我之前与他不很认识,但由于时常追随他行踪的关係,我知道他居住的地方,是一个独院独栋的大地坪透天宅,即使不是位于市中心的闹区,也绝对是有钱人才买得起的住居。 而我,虽然与他住在邻近,可却是窝在中古电梯大楼里的小套房,还是房东专门分割来租给学生的那种,由此可知我与林乘风家世背景上的差距。 只听何镜彦继续说道:「但是林乘风内心真正嚮往的东西,并不是如此,他其实并不想走学术路线、不想继续朝研究所进修。他喜欢音乐,喜欢乐团,喜欢站在舞台上表演......他的未来,他的梦想,是朝专业乐团的目标去迈进,不过现实生活中,他的家庭无法允许他发展这样的路......嗯嗯,所以他一直很鬱闷。」 我讶异道:「原来林乘风一直不开心吗?虽然家里环境很好,却过着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 何镜彦点头道:「现实的压力,让林乘风心里很为难痛苦,所以他的灵魂,在因为车祸而意外出窍以后,也许反而得到暂时性的解脱,可以远离烦恼......所以,他一直捨不得回来,也或许是忘了回来,或者有另外想去走走看看的地方。」 我问道:「想去走走看看的地方?」 何镜彦道:「对。他的灵魂出窍不回,可能是因为有更想要去的地方,而且我搞不好知道林乘风想要去哪里......你看这个。」何镜彦拿出了一张小纸,在我眼前晃了几晃。 我没看得很清楚,问道:「这是什么?」 何镜彦道:「这是一张演唱会的门票,时间就在十来天后。林乘风许久以前就在网路上购买了这张票,应该是有打算参加的意思......不过我也发现,在演唱会举行的同一天,林乘风的父母有替他另外安排行程,好像是与未来要申请的国外学校有关,所以林乘风本来是被迫要取消的......如今林乘风的灵魂出窍,反而让他获得自由,说不定他想趁机先参加完演唱会再说,所以,按照门票上的演唱会时间,我们也直接到现场去,说不定有机会找到林乘风。」 我问道:「可是演唱会这么多人,而且林乘风还是灵魂的状态,我们又看不到......你要怎么找他?你会通灵吗?要不然怎么知道,林乘风的灵魂有没有来?」 何镜彦道:「这一场演唱会,是在露天的场地举办......以我曾经灵魂出窍过的经验判断,林乘风的灵魂会在某个高度......大概是一两层楼的高度,徘徊观看着演唱会。」 我讶异道:「灵魂出窍的经验?你还记得你灵魂出窍时的感觉?还有看到的东西吗?」 何镜彦道:「我还记得一点,但没有非常清楚,就像虹月大师所说的,有点像是梦游......我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醒来以后对于梦境的片段有印象,却不是非常完整也不是非常清晰。」 我说道:「我之前都没听你说过,还有自己灵魂出窍时的记忆。」 何镜彦道:「因为你根本没问我啊?你除了一直关心林乘风的事情,可有在询问我的状况?」 我赶忙转移话题道:「那个你刚刚说到,去演唱会找林乘风的灵魂,然后他可能会飘盪在露天会场的一两层高度,然后呢?你还是看不到他啊?难不成你本人会通灵,却也没有告诉我吗? 何镜彦道:「喔,我是不会通灵,但是我可以化身为灵啊!我的灵魂可以想办法出窍,离开林乘风的身体,用灵体的状态去找灵体,就应该容易了吧!」 我睁大着眼睛,问道:「用灵体的状态去找灵体?」 何镜彦道:「对,以我灵魂出窍时的印象,灵体之间是互相看得到的,像我那时候飘盪在医院的天花板,看到不少漂来漂去的,连断头的都有......」 我赶忙插口道:「可以不要讲这些吗?」我脑海中已经浮现断头灵魂的恐怖样。 何镜彦道:「总之,我只要在演唱会那天出现,设法让自己也变成灵体的状态,就可以去找到林乘风的游荡灵魂,再看怎么与他交涉,让他的灵魂回归。」 我沉默了,凝神仔细思索着,感觉好像可以一试,说不定会有成功的机会,虽然一切已经超乎了我的想像。 只听何镜彦说道:「喂,你好歹也假装问一下,林乘风的灵魂若回归了,那我怎么办?」 我恍然醒神道:「对喔!如果林乘风的灵魂回到他自己身上,那么你呢?你的灵魂怎么办?」 何镜彦叹了一口气道:「唉,你真是连演都不演。」再是答道:「我若找到了林乘风的灵魂,在将他灵魂唤回本体的同时间,当然也希望我的出窍灵魂,能够顺势回归到自己的身体上。」 我问道:「但是你的身体呢?不是还没找到?」 何镜彦道:「对啊!就是还缺了我的身体嘛~所以必须要找到啊!在3/15的演唱会以前,我需得先找回我的身体,然后在那一天也把我的身体安排在附近,让我的灵魂出窍以后,最终是回到我本来的身体。这样就圆满了,林乘风回他的,我回我的。」 言及于此,何镜彦的眼神突然无比诚恳,看望我道:「所以,3/15以前,我必须要找到我的身体!这不是为了我个人而已,也是为了林乘风!你总该帮我了吧?」 说来说去,感觉何镜彦今天来找我讲了那么多,铺了错综复杂的局,最终目的仍是只有一个:就是要说服我去帮他找回身体而已! 不过,至少何镜彦今天所讲的内容,言之有物,感觉有诚意也有创意,比起之前的恶意嘲讽与独裁命令,是让我服气的多、也有意愿的多。 至少我听完了这一整段,不会想要把他轰走,而是认真考虑要帮助他。 第八章 调查 经过一番谈话,我确实被何镜彦说服,答应先帮助何镜彦寻找身体,再去3/15的演唱会找林乘风。 于是我便询问起何镜彦灵魂出窍的经过,说来我之前好像都没问过,原来我真的只关心林乘风而不关心他…… 何镜彦见我态度松动,自然也乐意陈述真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在赶时间的情况下,能多一个帮手当然是比较好。 于是何镜彦回忆道:「我印象中,我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停留的地点,是在我吃早餐的地方,那时我刚离开自己的宿舍,准备上班,上班前去餐厅吃了一份早餐,然后走出来到马路上,结果走到一半就身体不舒服,然后便倒在路上了……」 「所以是早餐有问题?」我脱口而出,但又有点怀疑再道:「会有人因为早餐吃坏肚子,就昏迷失去意识,甚至灵魂出窍的吗?」 何镜彦道:「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啊!就算是食物中毒,也从来没听过这么严重的......而且,如果是早餐有问题的话,那么其他购买早餐的人,吃了也会有事情吧?所以,我们可以先回到早餐店问看看,有没有其他顾客发生状况来反应的?」 我问道:「那家早餐店在哪里?」 何镜彦道:「在k大的后门旁边。因为k大的学生宿舍也在那哩,所以我早餐通常是在那附近解决。」 我讶异道:「k大的学生宿舍?你住在那里吗?」k大也是我就读的大学啊~ 何镜彦回答道:「对,我住在那里,不过我不是学生……我是k大光电系周教授的研究助理,有向k大申请住宿,k大有配给我一间单身宿舍,算是员工宿舍,与学生宿舍是在同一个地方。」 我好奇道:「喔喔,你是k大的教职员......你今年几岁啊?」 想想我也从来没问过何镜彦的年龄,好像自然而然就以为他的年龄与所附身的林乘风是一样。 何镜彦回答道:「我今年25岁,才刚研究所毕业,k大研究助理这工作,是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我也才报到没几天而已......居然就发生这种事?你们k大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他趁机调侃了一句。 我回应道:「我也吃过k大附近的好几间早餐店,怎么就没有发生问题?应该是你个人的运太衰。」我也回嘴了一下。 何镜彦道:「其实我也没说一定是早餐店的问题,只是我当时刚好吃完早餐,然后走到路上,就莫名身体不适,昏迷过去,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在我稍微恢復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灵魂出窍的梦游状态,我漂浮在天空中,看到自己进了医院,然后急诊室里有遭遇车祸的,还有被人兇杀砍了好几刀而断头的......」 我赶忙打断道:「我刚才已经有说,我不要听那些鬼魂灵体的事情了!我们赶快去找你昏迷时的案发现场吧!」 我感觉何镜彦故意讲起这些,只是想看我露出害怕的样子,但我偏偏不让他得逞,于是赶快催促着他,要出发前往k大后门。 我们于是动身,行进于校园间,尚未抵达目标,却先在途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其实是何镜彦熟悉他而已,我是完全不认识的。 「那是光电系的周教授?我看到我老闆了。」何镜彦神情惊讶地低呼着。 「喔喔,是你"生前"的老闆?」我直觉回道。 何镜彦嘖了一声道:「什么生前?我又还没有死!」 我还以为何镜彦会因为看到老闆而十分紧张,然后没有心思来驳斥我。 却见何镜彦已经回復了气定神间,一脸恭敬地走向他的老闆,主动打招呼道:「周教授你好,我是电机系的林乘风。」 何镜彦还真不容易,居然能立即将角色转换过来?我差一点以为他会去跟他老闆说:「老师我是何镜彦啦!现在附身在别人身上来找你。」 周教授愣了一愣,也不算很惊讶的样子,礼貌性回道:「喔,林同学你好。有什么事吗?」 可能在校园里有学生跟教授打招呼,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即使教授不一定知道这个学生是谁。 何镜彦道:「是这样的......我有个学长朋友,叫做何镜彦,好像是您的研究助理,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也没有他的消息,请问您知道他怎么了吗?」 周教授回覆道:「喔?何镜彦?他确实是我的研究助理,你是他的朋友啊?他才刚来学校没几天,我还以为他在k大没认识什么人呢。」 何镜彦煞有其事道:「我们是一起打cs认识的,我常常与他组队。」 周教授说不定根本不知道什么是cs,但他似乎没有要细问的意思,也没有怀疑何镜彦的说词,而直接与我们谈聊起来。 周教授叙述道:「何镜彦前一阵子,发生了事情......好像突然昏倒在校外的马路上,被人送医......医院那边有打电话来通知学校,说何镜彦的情况必须住院,当然他这几天就没有来上班,也没有进学校,所以你没看到他是正常的。」 何镜彦追问道:「要住院住好几天,听起来好像很严重耶~老师你知道何学长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身为一个旁观者与旁听者,还真不得不佩服何镜彦假冒他人的演戏功力。 周教授说:「一开始医院打电话来,只说何镜彦因为陷入昏迷而住院,但是昏迷的原因医院还在查,所以我也不清楚......后来何镜彦住了几天都没消息,我也是很担心,毕竟他是我的助理,虽然到职未久,我应该有责任去关心,所以我决定去医院探病一下,只是我过去看他的时候,都还没有进去病房,就在外头的护理站先止步了,因为护理站说何镜彦的家属有要求谢绝访客,所以他们必须阻挡劝离。」 何镜彦脱口而出道:「家属?何镜彦有家属?」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我当下觉得何镜彦的反应很奇怪,难道你有家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周教授道:「对啊,何镜彦有家属,我也跟你一样意外。我印象中当初面试时,何镜彦说他是单亲家庭,而且抚养他的母亲前不久也过世了,他既没有手足也没有结婚,所以是单身一个人的样子。不过......也许家属是他什么远戚吧?我认识何镜彦还不久,所以也不是很了解。」 我听至此处,不禁讶异:原来何镜彦的身世十分可怜,居然自小单亲无父,也没有手足,最近还连母亲都过世了?他几乎是孤苦无依地活在世上了? 原来这个我认为的讨厌鬼,还挺有令人同情的地方。 只听周教授继续说着:「总之......我最后没有探到病,也就不太清楚状况,是直到后来,有听警察说了一些......」 我与何镜彦异口同声道:「警察?」 周教授点头道:「对啊,警察。后来曾经有警察来找我,说是要调查何镜彦的事情......他们有跟我解释,是何镜彦送医以后,抽血被验出了毒物反应,所以医院有再通报警察局,必须由警察介入调查,看是否涉及犯罪案件。」 我与何镜彦又同时睁大眼睛道:「毒物反应?」 我还多补了一句道:「难不成何镜彦有吸毒吗?」 周教授解释道:「我第一时间也以为『毒物反应』,是指有吸毒的意思;不过警察有解释,不是吸毒的意思......何镜彦抽血验出来的,是疑似有重金属中毒......比较像是化学物的伤害,他们想知道这种化学毒物,是否来自我们学校的实验室。」 何镜彦忙接口道:「你们不是光电系所吗?与化学毒物没关係吧?」 周教授道:「我们系所,确实与毒物一类较无相关,但是我们学校也有化工所,所以警察觉得有调查的必要......只是我也有向他们解释,化工所的实验室是在楼下,以何镜彦才刚到职来说,似乎没什么机会去接触到。」 何镜彦问道:「所以警察有调查出什么吗?」 周教授道:「后来警方好像有到他的宿舍去调查,何镜彦就住在后门的员工宿舍区,是一个人住的单身套房。警察有向校方申请进入,然后採检了一些样本,听说有发现到某些毒物,装在类似于食品包装的罐子里,怀疑是何镜彦误食而导致中毒。」 何镜彦讶异着:「警方怀疑何镜彦是误食了毒物而昏迷?这不合理吧!」 周教授道:「虽然我也觉得奇怪......何镜彦为什么要拿化工类的毒物回去宿舍?但总之这是警方调查到的状况,我也只是接受通知,无法去判断合不合理。」 我观察到何镜彦此时抓紧了衣角,似乎极力在压抑心中的情绪,但那情绪是震惊、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我此时仍不很清楚。 我只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一件事:何镜彦绝对不认同他中毒的原因是「不小心误食」。 第九章 下毒 我们与周教授谈完话以后,便继续往后门的方向前进,何镜彦的情绪却在此时爆发出来,咬牙切齿说道:「什么化工所?什么毒物罐子?那些通通不是我的东西!我这辈子还没踏进过k大的化工所、实验室任何一步!一步都没有!到底是谁在陷害我?陷害我中毒!陷害我又栽赃我,假造出是我自己不小心中毒的样子!」 我愈听愈是感觉复杂,心想:「何镜彦的意思是......他是被下毒的?然后有人下毒以后又再故佈疑阵,偽造出是何镜彦自己误食毒物的样子?」 天啊这又是什么剧本?是悬疑侦探剧吗? 怎么我本来单纯的恋爱故事,在莫名变成了鬼故事以后,现在又要变成悬疑故事了? 待何镜彦心情稍微平復,我们继续前往了后门旁的早餐店,那也是何镜彦昏迷以前,最后一个到过的地方。 然而此时已是傍晚,早餐店早过打烊时间,整片铁门也都关到最底部,看似没有任何员工在进出了,所以我们无法去询问到什么人。 何镜彦于是决定前往他的宿舍,与早餐店只相隔了三百公尺。 我以为去到何镜彦的宿舍,会看到现场拉起封锁线之类的,就像电视刑案剧演得那样,不过没有,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外观,一个正常掩上的宿舍门,而且还有上锁。 可能何镜彦人在医院而没有死,所以不能算是命案;而且警方可能朝误食毒物的方向去侦办,而非被人毒害,所以也不能算是刑案。 所以何镜彦的宿舍房间,在警方向校方申请调查完毕后,就恢復了原状。 何镜彦身上没有带钥匙,这是当然的,因为他是以林乘风的身体甦醒,所以不会有何镜彦的东西。 我问:「没有钥匙,怎么进去?」 何镜彦道:「没关係,我有办法,学校宿舍的门都很烂的……」说罢,便用身体去撞门。 「碰」的一声,何镜彦真的把门给撞开了! 原来宿舍的门真的那么烂?还好我没有住宿舍,而是在外租屋。 由于发出了巨大声响的关係,隔壁邻居似乎有人开了房门,要探出头来查看,何镜彦怕引起怀疑,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快速将我推拉进他的房间里,再快速地将门关上。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我被拉进一个男生的独居套房里……我这辈子好像没单独进去过男生的房间……我是指同龄的男生,我爸的不算。 何镜彦放开了我的手,往房间深处走,检视了书桌上的东西,又检视了书柜与置物架……他感觉是在确认有没有短少。 何镜彦的房间还算蛮整齐的,而且由于搬来没很久的关係,我看还有些搬货纸箱堆放在角落。 「马的~真的不见了!」何镜彦骂了一句脏话。 这倒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讲粗口。 我赶紧关心:「什么东西不见了?」 何镜彦回答道:「我以前的相簿……里面有许多我妈与我的照片……」 何镜彦说这段话时,面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更接近是落寞。 何镜彦的妈妈,应该是他这辈子仅有的一个亲人? 我有点同情,却又不明所以,所以问道:「你的相簿不见了……所以是有人拿走的吗?是不是警察来查案时拿走的?」 何镜彦摇头道:「不是警察,这东西对警察来说没用处。是另外的其他人,其他别有用心的人!」他在说到这最末一句时,有种咬牙愤怒的感觉。 我问道:「那又是谁?对谁来说有用处?拿走你的相簿干嘛呢?」 何镜彦神情严肃道:「我不知道有什么用意,就跟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毒害我一样......不过自从我母亲过世以后,我确实常感觉到身边有些怪事......」 我问道:「怪事?」 何镜彦嗯了一声道:「我时常觉得,我身边的东西有被人动过,例如去麦当劳吃个东西,中途去上厕所以后,回来就觉得座位上的外套位置,不太一样了......或者在周教授的研究室工作,我放在桌上的资料,也似乎有移动......好像有人一直在监视我,或者跟踪我......」 我询问:「你有什么值得被监视的地方吗?」 何镜彦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从小除了我母亲以外,没有其他往来很密切的亲友......除非是我母亲那边......除非要找我麻烦的人,是因为我母亲的关係......」 我问道:「什么意思啊?你母亲是工作很复杂的人吗?」我心里想着的是:该不会你母亲是什么八大行业、还是黑社会的人吧? 何镜彦摇头道:「不,我不是说她很复杂,从小到大,自我有记忆以来,她都是做着很单纯的工作,餐饮服务生、超市收费员、总机接电话之类的,薪水不高却也没什么难度、也不太会扯上什么纠纷的工作......」 何镜彦顿了一顿,又说:「我之所以认为要找我麻烦的人,可能与我母亲相关,是因为我所感觉到的怪事,都是在我母亲过世之后,才陆陆续续发生......而我母亲过世以前,曾经想要告诉我一件事,我在想会不会与那件事情有关係。」 我好奇问道:「告诉你什么事?」 何镜彦道:「她想要告诉我,关于我父亲的事......我自小是单亲家庭长大,自有记忆以来,都不曾见过父亲的存在;而我母亲过往一直都告诉我,父亲是一名建筑工人,在一次工安意外中丧生......可是在大约半年前,我母亲因重病而卧床,她却突然告诉我说,我的父亲其实没死,她从前之所以没有告诉我真相,是因为我的生父与母亲,并无婚姻关係......我的生父另有家庭,却与我母亲发生外遇......导致我母亲怀孕......」 何镜彦说到此处,约停顿了两秒,又再补充道:「我母亲决定向我坦承此事,是希望在她病故以后,我不会觉得自己孤独无亲,因为我还有个爸爸在世。」 我问道:「所以你的爸爸是谁?与你被跟踪的事情有关吗?」 何镜彦摇头道:「我不清楚,我母亲对于我生父的身份始终回避,不肯明确地告诉我生父名字,或者年龄样貌居住地等......我母亲只是一直强调着,当初她怀孕以后,为避免造成男方困扰,所以一直没有告知对方怀孕的事,而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再偷偷地把孩子生下,因此我的生父并不知道有我这个儿子存在。」 我问道:「所以你妈妈在过世前,特别要跟你讲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怪罪爸爸?怪罪他从来没与你相认、没去探望过你吗?然后你妈妈并不希望你去找他,所以不肯告诉你父亲的身分吗?」 何镜彦叹了一口气道:「似乎是如此......不过我妈妈那时候说,她有打算要给我爸爸写一封信,以告知对方有个儿子的事,让我爸爸自行决定,要不要来找我相认......我妈妈跟我说完这件事没几天,就在医院断气,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来不来得及写信......总之她过世前,是不希望我主动去寻找生父,却不反对我父亲来找我的意思......」 我追问道:「然而你母亲过世以后,你就开始觉得有人在跟踪你......所以你又猜想,搞不好你母亲已有将信寄出,联系上你父亲,但也因为如此,开始有你父亲那边的人,想要找你麻烦?」 何镜彦无奈道:「这确实是我目前为止的猜想,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我自身有什么好让人追踪监视、或甚至下毒陷害的地方......除非是因为我父亲的关係。」 我问道:「那你方才有说你的相簿,里面有你与母亲的许多照片,之所以被人偷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何镜彦道:「我想有人对于我母亲......或是对于我的存在,有所忌惮......想要阻止我们与我生父扯上关係。」 我讶异道:「这怎么愈来愈......像电视剧那样,血缘纠葛乱七八糟的......那你少了相簿以外,还少了什么吗?」 何镜彦道:「还少了一些其他的,不过没关係......我之前就有一些警觉,早把其中最重要的部分藏起......藏在校园中的隐密角落,相信歹徒不会知晓。」 我愣了愣道:「喔喔......这么厉害?」 虽然我回话得有点敷衍,但我脑海中其实已浮现诸多电影中斗智斗力的情节,感觉自己的处境愈来愈戏剧化,超脱现实生活许多。 现在到底是在演哪一齣啊? 前面的车祸与灵魂出窍剧码还不够,现在又牵扯到了私生子要被毒害的情节...... 我只是想让心仪男子儘快回魂的人,能不能不要一直开啟别的支线呢? 第十章 回家 稍晚,何镜彦与我离开了他的宿舍,前往k大体育馆的后方管道间。 来到这个幽暗隐密的管道间,并不是要做什么奇怪的事,而是何镜彦把他的「机密文件」给藏在这里。 其实机密文件也不是什么机密,何镜彦说那些都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大多是一些文书或信件,并没有金额贵重的东西,但他感觉这些都是陷害他的歹徒所要寻找的目标。 何镜彦从管道间搬出了一个沉重的纸箱子,却说先不要在k大里翻看为妥,因为校园里来去的眼线太多会有风险,最好是找一个隐私密闭的空间为宜。 不过,何镜彦也认为他的宿舍与研究室都不再安全,因为歹徒可能早已经锁定他惯于出入的地点。 于是何镜彦最后决定,要把纸箱搬移到林乘风的家里;毕竟对于那不知名的歹徒来说,何镜彦与林乘风是没有关係的人,歹徒应该根本不认识林乘风,也不会想去调查这个与何镜彦不同科系也无交集的人。 所以林乘风的住处还是安全的,而外表尚是林乘风的何镜彦,目前为止应也是安全的。 因而何镜彦带我回去他家......喔不,应该说是林乘风的家,不是他家。 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进林乘风的家门,那栋豪宅大院,造景花园、挑高门厅、高级木地板......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是,我是谁啊?林乘风的家人里面,除了林璇芸以外,并没有人认识我啊!我该怎么介绍自己。 「妈,我回来了,我刚刚跟女朋友出去。这是我女朋友,他叫做李敏轩。」何镜彦居然这么直白地开门见山,跟他母亲介绍了我。 喔不是他母亲......应该说是林乘风的母亲。 眼下只有林乘风的母亲与一个佣人同在家里,林乘风的父亲则在上班中。 「敏轩跟我,刚刚去找了一些东西,可能有助于我回復记忆,等一会儿我们会在房间里,观看这些东西,说不定能让我多回想起过去。」何镜彦继续脸不红气不喘地讲谎话。 由于何镜彦目前很顺理成章地在扮演着林乘风的角色,而且角色背景还是个「失忆」状态,所以林乘风父母对于儿子出院后的行为举止,并未生出什么质疑,可能觉得「林乘风变得很奇怪也是正常的」,理当不会想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他们儿子。 所以林乘风的母亲,并没有怀疑何镜彦的说词,只是对于「林乘风突然带女朋友回家」这件事,有些太错愕;毕竟依林璇芸之前跟我分享过的状况,林乘风的双亲是不知晓也不赞成林乘风交女友的。 不过,何镜彦也没有心思去解释太多,在跟林乘风母亲讲完了开场白后,就直接示意了我:要跟随他进房间。 我看着神情有些错愕的林乘风母亲,尷尬地笑了笑,又礼貌性地鞠躬打招呼,正想着要不要多说几句客套话时,何镜彦已经过来牵拉了我的手臂,颇为催促地带我进了房间。 何镜彦的力气还挺大,一手抱着那大纸箱,另一手过来抓我,却仍有法强迫着我跟他走。 我被迫快步而行,却在经过客厅的时候,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再多看林乘风母亲一眼。 此时想必林母的表情是不太自然的。 不过,可能基于爱护「生病的儿子」之情,林乘风的母亲并未出声阻止我们,就任凭我这陌生人堂堂地侵门踏户、直闯他儿子房间了! 「喂你干嘛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啊!」 我一进房间门,就忙甩掉何镜彦的手,并且有些斥责。 何镜彦放下纸箱,一派无所谓道:「让你高兴一下不好吗?你本来就一直肖想,要当林乘风女朋友啊!」 我抗议道:「那林乘风醒来的时候......应该说他灵魂回来的时候,我该怎么解释?」 何镜彦道:「不用解释啊,就顺水推舟,变成他真正的女朋友啊!反正林乘风的脑子可能也撞坏了,不一定搞得清楚自己有没有交女朋友,然后周围的人都跟他说,他有个女朋友叫作李敏轩的话,说不定林乘风就半信半疑,甚至相信不疑了啊!」 我说:「这什么嘛~我才不要靠欺骗林乘风来上位呢!」没想到我会用到「上位」这两个字。 何镜彦仍是一派轻松道:「也不是欺骗啦!反正你也真的照顾他许多,你也让她妹妹认识了你,现在又让他妈妈认识了你,喔还有外佣......现在大概只差他爸爸还没见过你......」他一边揶揄我时,一边还在整理着他的纸箱。 言及于此,何镜彦忽然话题一岔道:「说来林乘风很幸福了,家境优渥,长相帅气,生个病又有这么多家人关心他、陪伴他,哪像我啊,虽然跟他差不多帅,却是孤家寡人,两袖清风,身上没有什么钱,穷到都要被鬼抓走,也根本没有亲人会来看我。」 我假装没有听到「跟他差不多帅」这一句话,因为我觉得那只是何镜彦在嘴砲。 但我还是稍微安慰了一下道:「还好啦,你也不是唯一个可怜的啦,想当初在林乘风隔壁床的那个人,整个住院期间也都没有人来看病......」 讲到此处,我的脑袋突然像是被电了一下。 「等一下!」我自己跟自己喊了暂停,然后还举手摆出一个「stop」的手势 那一天,神经外科病房中,主治医师带领一票人来查房时的场景,突然在我脑海中升起…… 何镜彦莫名奇妙道:「什么等一下啊?你自己跟自己喊暂停干什么啊?」 我喃喃自语:「二十五岁,中毒昏迷,孤家寡人,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你就是那个b床!」 何镜彦疑惑道:「b床?」 我略呈激动说道:「对,我突然想起来了,你的一切条件都符合!你就是林乘风隔壁床那个人!」 何镜彦瞪大眼睛,自言自语道:「喔是这样吗?我是林乘风的隔壁床……我的病床隔壁有睡人吗?好像有……当时我灵魂飘于空中,像是在做梦一样,我也不是很清楚病房中有没有人。」 我说道:「一定是这样的!就是因为你的灵魂刚好在附近,而林乘风的灵魂却不在,所以我的回魂咒反而召唤了你!」 何镜彦双眼透出了光芒,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的身体不就有下落了?我现在还躺在那家医院的b床吗?」 我愣了愣,有点扼腕的说:「喔喔,这个就……我记得在林乘风出院以前,隔壁的b床已经先出院了……」 何镜彦思索道:「慢了一步吗?没有关係,才刚出院的病人,医院那边一定会有资料的……我比较疑惑的是,当初是谁接我出院的?照道理来说,我没有亲人,出院时又是昏迷状态,应该是会被转到安养机构或社福机构之类的……不过照周教授的说法,当他想去病房探望我时,却有自称是何镜彦家属的人,向护理站下了谢绝访客的要求…….」 我说道:「对阿,这真奇怪,是哪里来的家属阿?」 何镜彦说道:「我想不是家属,而是歹徒……是那一个、或那一些想要陷害我的歹徒,所假冒的家属。」 我脑海中灵光乍现,说道:「那么......我们去询问医院的人呢?当初家属要把病人接出院的时候,总有留下一些联络资料吧?医院的人也许会知道。」 何镜彦喃喃思索道:「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不过必须要小心行事,那些歹徒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但可确信绝不会是善类。」 我问道:「那你打算要怎么做?」 何镜彦道:「我已经想到了一个说词,可以让医院的人提供资料。」才说完了这句话,何镜彦便霍地站直身子,挥手向门道:「我们走吧!」 我愣道:「走吧?是现在就要去医院吗?你不是才刚进门,东西都还没整理完呢?」 何镜彦说道:「整理东西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要回我的身体却是有时效性,趁着医院人员可能还对我有记忆,必须要马上去!」 我于是在何镜彦的催促下,与他一起离开房间,也准备离开林乘风的住所。 在经过客厅的时候,遇到林乘风的妈妈,见她错愕的询问:「乘风,你又要出门了啊?你不是才刚回来吗?」 何镜彦回答道:「我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是以前曾经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我想马上带敏轩去确认,可能会对我回復记忆有帮助。」 这种时候,何镜彦的什么举动,都能以「我是为了回復记忆」做搪塞,对于林乘风的家人来说简直万用。 林乘风的妈妈说道:「喔,想起一些过去了吗?那很好,但我担心你的身体,一直这样进进出出的好吗?不是才刚出院而已?我说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吃完晚餐以后再出去?还有你的女朋友,妈都还没机会好好认识......」 林乘风的妈妈讲话到一半,已经被何镜彦打断道:「没关係啦,我女朋友以后会常来的,我会常常带她回来!妈你不知道,我的记忆虽然浮现,却都是稍纵即逝,我如果不赶快去到现场确认,我怕我很快就忘记。」 「回復记忆」这四个字,真是很好用的挡箭牌。 林乘风的妈妈回道:「嗯嗯,是这样啊?」好像也怕儿子会错过了黄金时机,所以不敢反对的样子。 何镜彦道:「妈就先这样了,我们要赶快出门了。」此时冷不防地,又突然牵拉起我的手,直往门口前进。 「那个......林妈妈再见。」我只来得及说上这一句,就已经被何镜彦拉带了出去。 何镜彦就这么一路牵带着我的手,直到等候公车的站牌处,也许他只是为了要加快我的速度,但这样的举动仍然让我心绪有所浮动。 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公然地在马路上,被一个男人牵着手走路......小时候我爸牵的不算。 而且牵着我手的人,还是我心仪已久的白马王子......的外貌,虽然不是他本人的灵魂。 就在我尚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们已经搭上公车,前往医院。 抵达医院以后,何镜彦并没有直衝病房,而是先到医院的地下街,去买礼品与花束。 照他所说,这是要给病房人员的感谢礼、伴手礼,这样才容易套交情,而去问到我们想要的资讯。 不过,他说他身上没有很多钱,所以居然还跟我借钱! 礼品加花束共花了我一千多块钱,对于我这穷学生来说,真是个大数目! 在备齐了准备「进贡」的东西以后,我们便往病房出发。 到了曾经熟悉的6f12病房,景物依旧、一切如昔,恍如隔日...... 喔,本来就是前几天才有来过啦! 第十一章 帮忙 就在我还站着发呆的时候,何镜彦已主动前往护理站打招呼。 毕竟何镜彦才刚从这间病房出院而已,在场的医护人员看到他都没有太惊讶的感觉,而且此时的病房似乎没有很忙碌,所以那些护理人员都还有对我们露出笑容。 「林乘风,你怎么跑回来了?」一名年轻护士主动前来招呼,她本来就是负责照顾6f12房的护士,所以对于林乘风很认识。 我记得这个护士是叫做「晓铃」。 何镜彦虽然才清醒没几天,但似乎也跟这护士有了一定的熟度,热情回以微笑道:「我很想念大家,很感谢大家的照顾,所以又回来看看你们。」 他除了有跟晓铃微笑以外,也向站在比较后方的几名护理人员都挥手致意及微笑。 其实应该要是我跟这些护理人员比较熟悉才对,毕竟过去这段期间我来过病房很多次,而且我可都是清醒的。 却没想到住院期间一直都在昏迷睡大觉的何镜彦,竟然还比我会拢络这些护士。 何镜彦热情又感激地说着:「晓铃,这个礼盒里面是一些西饼,有用一袋袋分装的,好分配,你帮我拿给大家吃好吗?慰劳大家的辛苦,也是我个人一点微薄的心意,感谢大家过去这段时间的照顾。」跟着又把方才购买的花束拿出来,再道:「另外这束花送给你。」 「送我?」晓铃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看了看我道:「呃呃,这不好吧?你当着女朋友的面送别人花啊?」 原来6f12病房里的护理人员,也早就把我当作是林乘风的女朋友。 何镜彦摇手道:「没关係啦,她知道的,这花束的样式,还是她帮我挑选的呢!」跟着摆出一脸诚恳地模样,续道:「不过坦白说,我也是有事想要请你帮忙啦。」 晓铃问道:「什么事啊?需要动用到花朵攻势?」 何镜彦说道:「你放心啦,不是困难的事,不过说来有一点......是有一点玄奇的事……」话到此处,何镜彦把说话的音量压低了不少,再道:「我先问你喔,你知不知道原本住我隔壁床的人......那个在我刚住进来的时候,还在昏迷的期间,躺于隔壁b床的人......是不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男性?名字叫做何镜彦。」 晓铃点头答道:「对啊,是叫作何镜彦,他也是我照顾的。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啊?他不是在你清醒过来以前,就早一步出院了吗?」 「果然是何镜彦!」我虽然站在后方默默聆听,此时脑海里却响起了宾果的声音。 何镜彦的眼神一瞬时晶亮起来,我可以感觉到他很极力地在压抑自己的兴奋,故作镇定说道:「我本来是不认识,不过,现在却想要认识了......因为我觉得这个叫做何镜彦的人,很有可能救了我一命。」 晓铃不解道:「救了你一命?怎么说啊?何镜彦不是还在昏迷中吗?一直到他出院前都没醒过来耶!」 何镜彦道:「所以我说,这是一个玄奇的故事,可能会有很多不可思议的情节,你还想听吗?或者说,你现在有时间听吗?」何镜彦说这段话时,把声音压得更低,而且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 晓铃略迟疑了两秒鐘,回头去看了一下护理站的现况,又再看回何镜彦道:「喔喔,我现在是没有很忙啦,不过也不能讲太久,要不然你儘可能在十分鐘以内讲完好吗?」 何镜彦点头道:「好,我儘可能地长话短说。」跟着把说话的位置又凑得更近、说话的音量又压得更低,讲道:「我听我女朋友说,在我清醒过来的前一天,床头突然多出了一纸符咒,不知道是谁偷放的……可能是趁我女朋友出去装水的时候,有人偷偷溜进来,而且放完了符咒就走。」 晓铃睁圆着眼睛,用唇语说了:「符咒?」两个字,却也没敢发出声音。 何镜彦继续说道:「我女朋友没有看到那个人,但是有发现这张符咒,她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急着丢掉,而是放在床头柜上,想说要等我家人来探病时再询问清楚,会不会是我家人放的……结果说也奇妙,第二天我就奇蹟似地清醒过来我跟我女朋友讨论到这件事,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猜想会不会是这张符咒的关係。」何镜彦说此话时,已从口袋里挑出了那小张符咒,遮遮掩掩地让晓铃看望到。 晓铃惊讶地看望着那张符咒,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何镜彦继续说道:「后来我有把这张符咒研究了一下……意外发现这符咒的保护封套里,原来夹附有一张纸条,纸条上面书写了『何镜彦』三个字,看来是一个人的人名。」 其实这张写有「何镜彦」名字的小字条,是我们在前来医院的路上所临时手写的。 晓铃看着符咒与小字条,神情迷惑说道:「但何镜彦是隔壁床的名字……所以这张符咒是?」 何镜彦道:「所以,我怀疑这张符咒本来是要给隔壁床的!可能因为留下这符咒的人,当时并不知道何镜彦已经出院,然后他又偷偷摸摸、来去匆匆地,所以慌忙间把符咒给留错了床位,但我也因此阴错阳差地……被这张符咒唤醒了。」 晓铃问道:「所以你想要我帮忙的地方是……关于何镜彦的事?」 何镜彦道:「对!我想请你帮忙我,查询一下何镜彦的去处,还有现阶段的联络方式……当初家属办理出院时,应该有留下一些相关资料……地址电话什么的。我想知道何镜彦出了这间医院以后,是被转送到哪里去?如果我想要找到他,应该要联系谁?」 晓铃问道:「你想要找何镜彦阿?」 何镜彦道:「对啊,我想要找到何镜彦,并把这个符咒还给他,说不定能因此让何镜彦也获得法力,奇蹟清醒呢!」 晓铃说道:「喔,这还真是神奇的故事......何镜彦的联络方式,我们电脑里就会有,我是可以查到啦,不过这好像......有点违反规定,一般你不是病患的亲人,也没有出具什么证明,也没有向医院提出申请,好像......我好像不能随便把病人的个资给你......」她说话时,看起来是十分认真在思考的样子,并没有对何镜彦的故事嗤之以鼻。 何镜彦道:「我明白......我只是住隔壁床的陌生室友而已,没有什么立场可以探问这种隐私,但是,如果按照正常程序,我要出具理由且向医院提出申请的话那么你觉得......你觉得医院会相信我的理由吗?」 晓铃直白说道:「嗯,绝对不会相信,应该不会受理吧!」 何镜彦道:「对嘛~医院的行政流程才不会理我呢,搞不好还建议我去看精神科。」说罢,又露出一脸诚色道:「那么晓铃,你相信我吗?相信我刚才说的话吗?」 晓铃神情略显为难,却点头道:「嗯嗯,其实还......还算相信啦......当初你会突然清醒过来,我也觉得是有神助......」 何镜彦追问道:「对阿……那你觉得,隔壁床的何镜彦是不是也很可怜?好好一个男生,还有大好的青春,就这样一直昏迷不醒……如果也能让他奇蹟般地甦醒,岂不是功德一件?」 晓铃说道:「这么说也是啦……当初我两床都有照顾,确实都替你们感到难过,都是还年轻的男生......好啦,你等我一下。」 晓铃回到方才所用的电脑前面,咖拉咖拉地点用了一下键盘与滑鼠,然后抄写了一些东西,再向我们所在的位置走回来。 晓铃向何镜彦递过纸条,低声说道:「拿去吧……你可要替我保密,别让人知道我违反规定……」 何镜彦欢喜道:「谢谢你,晓铃,我这一束花真是送对人了!」 晓铃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答道:「不客气啦,也谢谢你的花了~希望奇蹟真能发生,让何镜彦也平安甦醒过来。」 任务完成以后,我们先前往了病房外的交谊厅,何镜彦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查看纸条上的讯息。 我凑在一旁跟着查看,可见纸条上头上写了一行像是地址的东西,还有一条手机号码。 何镜彦眉头皱了皱,说道:「这个地址是没用的……不过手机……手机号码可能会有用。」 我感觉那一行地址有点眼熟,问道:「这个地址是......好像在哪看过?」 何镜彦道:「这个地址是k大后门,也就是我住宿的员工宿舍,对方留下这个地址,摆明是要欺瞒,出院后的何镜彦可不在那里。」 我问道:「地址是留下了无用的地址,不过手机......这不是你的手机号码吗?」 何镜彦道:「对,不是我的手机,也不是我妈妈的,也不是周教授或其他我所认识的人的。」 我问道:「所以有可能是歹徒自己的?」 何镜彦道:「有可能是那个......假冒我家属而谢绝访客,并把我身体接送出院的人。毕竟当时,要安排病人出院的话,可能有需要医院通知或联系的地方,对方可能不敢留下完全无用的假电话,以免有安排上的疏漏。」 我问道:「那我们怎么做……是直接打电话过去?」 何镜彦道:「这部份……可能要再仔细想想,毕竟电话打通了以后,我们要怎么说,才不会让对方起疑心,还需得计划一下......」 我问道:「那么现在......要继续待在这里,再多思考一下吗?」 何镜彦略思索了一下,说道:「不然先去吃个饭好了,都还没吃晚餐呢!我想稍微放慢步调,好好地吃顿饭,一边也让思绪沉淀一下,好好想清楚接下来怎么做。」以手向外比指了一番,再道:「我刚才去买伴手礼时,有看到医院的地下街,有一间不错的餐厅耶……没想到医院的美食街除了小吃,还有看起来高级的餐厅。」 我顺口答道:「对阿,有可能是医院的医生聚会时,需要比较体面的场地吧?」 何镜彦问道:「你有吃过吗?」 我否认道:「当然没有阿,那应该不便宜吧?我每次来医院,都是吃滷肉饭或鸡肉饭,再不然就是自助餐,我可没吃过餐厅。」 何镜彦道:「那我请你吃1次吧!当作是感谢你的帮助。」 我有点惊喜道:「真的吗?」 何镜彦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你要先借我钱,因为我身上没带什么钱。」 又要借钱?这个人的本性,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第十二章 警局 结果我还是不争气地,借了何镜彦一笔钱,让他「请」我吃饭,这一顿饭说贵不贵,说便宜却也不太便宜,两个人共花掉了六百元。 虽然我很怀疑这六百元何镜彦会不会还我,但这辈子第一次有男生请我吃饭,而且至少是餐厅不是路边摊,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我幻想着今日跟我吃饭的男生,是林乘风,真正的林乘风!那就彷彿我是在跟林乘风约会一样。 这顿饭的一开始,气氛都还是颇轻松,但到了中末段,何镜彦主动提及他自身所被人毒害的案情,便开始严肃起来,也将我自少女春心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何镜彦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方法,那支电话......病房取得的那支手机号码,不要由我们两人自行拨打,而是由公正安全的第三人打电话......例如警察。」 我莫名其妙道:「可是,警察为什么要帮你打电话啊?」 何镜彦道:「那当然是......必须要让警察觉得事情有蹊蹺,觉得何镜彦的昏迷不单纯,觉得这支电话可能是什么刑案关係人的......才会採取调查行动。」 我问道:「所以你要把何镜彦被人毒害的事情告诉警察?但是警察有什么理由要相信你啊?除非你说你就是何镜彦......灵魂附在别人身上了,但是这样会不会被当成神经病?」 何镜彦道:「我当然不能这样说啊~我仍然需要扮演着林乘风......我只是会想个办法,把林乘风的案子,与何镜彦案子扯上关係。」 我问道:「林乘风的案子?林乘风有什么案子啊?」 何镜彦道:「车祸案啊!通常车祸案件,警方也会介入调查的吧?」 我回应道:「喔喔,是啊~车祸案件,我就有被找去调查,是以车祸目击者的身份。」 何镜彦道:「那就是了,你就跟我简单说一下,是哪间分局的人找你去调查车祸的,我们等一会儿吃完饭,就是去那间分局报案。」 我似懂非懂地回应道:「嗯嗯,去那间分局报案......然后你要想办法,把林乘风的车祸案件与你的遭人下毒案件,扯上关係吗?这有办法吗?」 何镜彦道:「有办法的,等一会儿到了警局,你就看我表演吧!但是要记得,你须得配合我的剧本演出,可别露出马脚。」 我有点惊慌道:「可是我......可是我不擅说谎的。」 何镜彦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对警察说谎的,到时候,我会是主要的发言者,你只要不特别纠正我即可。」 在警察面前,配合何镜彦的演出? 我忽然感觉到何镜彦的这一顿饭,是推我入陷阱的鸿门宴啊! 难怪这看起来应该很穷苦的何镜彦,居然会难得大方地请我吃饭! 不对啊,他还是跟我借钱的耶! 总之,我最后是仍是乖乖付钱吃完了这一餐鸿门宴。 虽然有点怀疑何镜彦的计划成功率,但我也只能无奈跟随,因为我混乱的脑袋中此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我们于是前往了日前找我调查林乘风车祸事件的那个警局。 里面正有一位值班人员,是当初替我做过车祸笔录的女警,我还记得她姓刘。 刘警员看到我时,也有点惊讶的样子,说道:「嗯你是?你是之前来过的......」 我直接报上姓名道:「长官您好,我叫做李敏轩,之前曾经来这里做过笔录,我是一桩车祸的目击者。」 刘警员说道:「对,李小姐,我记得你......那么你身边这位是......咦他难道是?」 刘警员应该觉得林乘风的脸貌很眼熟,却没有马上认出他来,可能是没想到林乘风会这么快就恢復健康地在外行走,所以有点不敢确定。 何镜彦却主动上前介绍道:「您好,我是林乘风,是李敏轩的学长,也是当时骑单车在路上被跑车撞的人,现在已经出院。」 刘警员惊讶道:「喔,那真是恭喜你!你看起来恢復得很不错耶!」 何镜彦道:「哪里哪里,这都是託您的福。」听也知道是不真心的客套话。 刘警员继续问道:「你们是来询问,关于车祸肇事者的事情吗?车祸肇事者我们日前已经找到,也以肇事逃逸的罪名送办,后续就走法律途径,看你们是要和解或者不和解,可以去找专业律师处理。」顿了一顿,又道:「至于车祸赔偿的部分,对方有投保任意第三人的责任险,还有基本的强制险,应该都有得赔啦!只是这部分属于保险公司的业务,我们警察也不介入。」 言下之意,应该是属于他们警察业务的部分,都已经告一段落,剩下来的其他事务,都要另寻高明吧? 何镜彦道:「我明白,法律与保险的部分,非属警察勤务,所以也都不是我今天前来麻烦你们的原因。」 刘警员问道:「那你是来?」 何镜彦道:「我是来......举报一桩刑事犯罪,而且这桩刑事犯罪,可能与我的车祸案有关。」 刘警员摆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而我则按照事前指示,安分地不出声打岔。 何镜彦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在我出车祸的前几天,我曾经与一位同校学长碰过面,那时候对方的神色十分紧张,甚至有点神经兮兮地说:他最近被人跟踪,身边一也直发生一些怪事,他怀疑有不明人士想要谋害他。」 刘警员问道:「什么怪事?与刑事犯罪有关係吗?」 何镜彦道:「我那位学长没有说得很清楚,只是写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然后严肃又紧张地交代我说:『如果有一天,很可能是接下来的没几天,我突然发生不测的话,请把这个电话交给警察,因为这个电话号码的拥有者,可能就是陷害我出事的人。」 刘警员又问道:「然后你的学长有出事吗?」 何镜彦道:「有,我学长真的出事了!大概是在我发生车祸的前一天,学长被人发现路倒在地,送到医院验出了毒物反应,疑似遭人下毒。」 刘警员道;「遭人下毒?这是属于刑案吧?没有人报警吗?」 何镜彦道:「有人报警,警方应该也有调查,但我不知道查得如何了?」 刘警员问道:「你学长叫什么名字?」 何镜彦道:「他的名字叫做何镜彦。」说完便拿出了一张纸条,是事先已写好的何镜彦名字、出生年月日、身分证字号等,提供给警察做参考。 何镜彦可是有备而来的。 刘警员接过纸条,看了看后说道:「你等我一下。」说完此话,便走到稍后方去,开啟电脑做使用,猜想是在查询何镜彦的案子。 几分鐘以后,刘警员回走而来,说道:「确实有这个案子,何先生的案子......不过不是我们分局处理的,何先生昏倒的地方,是在隔壁辖区,所以是隔壁辖区的分局在处理......我有稍微瀏览资料,目前好像初步完成调查,但没有提及何先生疑似遭人谋害的部分。」 何镜彦说道:「我知道,对方一定是製造出意外的假象,让警方不会朝往刑事的方向侦办。不过当初,调查我学长案件的警察,一定是在有限的跡证下做判断,他们始终没有机会调查到我,或得到我的证词与证物,因为我虽然有学长留下的手机号码,但我根本没来得及提供给警方,就因为车祸昏迷而住院了。」 刘警员道:「对啊,怎么会这么巧?你学长昏迷没两天,你也跟着昏迷了。」 何镜彦提高音量道:「所以我怀疑这不是巧合啊!说不定,连发生在我身上的车祸案,都是被人给设计的呢!」 刘警员有些惊讶的样子,瞪大眼问道:「你是说......有人害你发生车祸?」 何镜彦道:「对!我怀疑陷害我学长的人,暗中也盯上了我,因为他们知道学长有把什么证物交给了我,所以,为避免我去举发犯罪,必须在除掉学长之后,也立刻除掉我。不然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电影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刘警员面呈思索状,说道:「嗯嗯......电影是电影,我们是不会相信电影啦~我们只相信证据......不过你讲的证词,也算是有点参考性,如果事情的顺序,是真如你所述说的这样:何先生说自己可能遭人锁定,然后交了东西给你,结果何先生就出事情,你也跟着出事......那么在警方的办案方向来说,可能就不会直接指向意外。不管是你的意外,或是何先生的意外。」 何镜彦说道:「我是不在意我自己啦!反正我都已经清醒过来了。我最担心的还是我学长......因为在我出院以后,回头要去找我学长,却听说学长已经不在医院了,问了学校那边的消息,说是何镜彦学长并没有康復或甦醒,只是被他的家人给接出院了,但这更让我感到万分不解,何镜彦学长曾经告诉过我,他是单亲家庭出生,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母亲,而他母亲去年已经过世,所以他应该没有亲人才对......那么到底是谁把何学长接出院的?我不禁担心,是不是当初谋害他的歹徒,偽装成他的亲人。」 刘警员思索几许,答道:「你也许想太多了吧?要随便偽装成一个陌生人的亲人,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至少得要有点证明文件,你当台湾的医院都没在把关吗?不过,现阶段谈什么阴谋、什么推测,都是言之过早,我们警方看证据讲话的。总之,我会先跟上级报告一下,然后上级可能会与隔壁辖区的办案人员做沟通与联络,我们分局也可能再找来那位造成你车祸的肇事者问话,以釐清他是否有受到人指使。这些调查都需要时间,你可能要耐心等候,反正,我们警察一定事很公正的,勿枉勿纵!绝对不会像电影演的那样脓包。」 这位刘警员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何镜彦的说词,但也没有呈现出想要敷衍了事的态度,算是让我们有点信心,觉得应该可以凭靠警方去追查出一点下文。 何镜彦问道:「好的,那麻烦你,如果有调查出什么结果的话,还请您儘快地通知我,尤其我最担心我学长的安危与下落,这是我第一优先想知道的事情。如果您有相关消息,可以随时拨打我的手机,我二十四小时都会开机。」 何镜彦一边说着,一边已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写下来。 喔,应该说是林乘风的手机号码,因为何镜彦现在日常所使用的,是林乘风之前带在身上的手机,因为开机密码已被何镜彦破解,所以何镜彦现在很理所当然地使用着它。 至于何镜彦自己的手机,当初何镜彦昏迷时应该有带在身上,然后随主人一起被送入医院,但是何镜彦的身体被接出院以后,手机还有没有跟随主人在一起,这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何镜彦说他灵魂附身于林乘风而清醒以后,曾经好几度拨打自己本来的号码,却都是遇到了关机的状态。 第十三章 童年 我们与刘警员谈完话后,因暂时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只能先离开警局,回去等候结果。 这一整天奔波下来,时间已经很晚,看来已无法再有什么行程,必须要返家了。 何镜彦与我返家的路线是一致的,所以两人走在一起,此时没有在赶什么事情,反而难得悠间地用着散步的速度,在夜晚寧静的道路间行走着。 不知为何,有别于先前的紧张焦虑,此时夜间散步还颇有一种放松舒畅的感觉。 到了巷口,应该是何镜彦与我要分道扬鑣的时候,不过何镜彦却主动说道:「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听了这句话,感觉自己并不太排斥,却仍是说道:「没关係啦,我家离这里没很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何镜彦说道:「时间已晚,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安全起见,我还是送你回家较好,这是做为一个男人的基本礼貌。」 我先是说了同意:「嗯,那好吧」但想了想又有点迟疑:「可是这样,你就知道我住在哪里了耶?」 何镜彦反问道:「你不也知道我住在哪里吗?」 我抗议道:「那又不一样。」 何镜彦道:「干嘛怕我知道阿?我又不会去按你家门铃。」 我回嘴道:「我住的是电梯大楼的分租雅房,没有独立专属的门铃可以按喔,真抱歉。」 何镜彦道:「那我就在楼下大叫:『李敏轩,你给我下来!』」 我瞪眼道:「喂!你敢?」 何镜彦笑道:「开玩笑的,我是不会用手机喔?」 我们一边斗嘴,一边已往我家的方向在前进着。 由于我家真的很近,言谈间没许久,已经到达我住所的楼下。 我点头示谢道:「嗯,我家到了,谢谢你陪我一程。」 何镜彦回谢道:「我也要谢谢你,今天陪我跑了那么多地方。」 此时此刻的气氛,说实在是挺不错的,应该是我与何镜彦认识以来,相处最融洽的一刻 我甚至在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是电视偶像剧中,男主角送女主角回家之时,站在楼下依依不捨…… 喔不,停停停!我是想到哪里去了?眼前送我回家的人,是何镜彦,而不是林乘风耶! 我在脑袋中自我喊停,让自己的思绪不再被那突来的错觉给迷惑。 此时何镜彦却说话了,问道:「今天……就这样吗?」 「什么?」我尚没有意会过来。 何镜彦续道:「说真的,你不请我上楼吗?」 「什么?」我当真惊吓到了。 何镜彦说道:「你都到过我家了,应该也让我看看你所居住的地方,礼尚往来阿!」 我内心惊慌,不由得结巴道:「这这……我这分租雅房,房东只租给女性耶,所以住客都是女生,男生……男生进去的话……」 何镜彦却扑嗤一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啦!你还真的在考虑喔?」 我一转惊慌而为气恼道:「我才没有在考虑!完全不可能!」 何镜彦继续揶揄道:「我知道了,你的房间无法见人对吧?我听说有不少女生,外表乾乾净净,其实生活习惯不佳,房间里都是一团乱,整个像被炸过一样,所以不敢让人参观。」 我伸手比出驱赶的动作,说道:「不管有没有炸过,反正不让你看,你赶快滚回家吧!」 何镜彦摸摸鼻子,不太在意地笑了笑,挥手说道:「那掰掰囉,明天再见了。」 何镜彦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我却在心理嘀咕着:「什么明天见阿?我有说明天要跟你见吗?」 结果……第二天…… 一早就接到何镜彦的电话,叫我去他家找他。 电话中也没说清楚是什么事,我还以为是什么急事,结果匆匆促促地到了他家,进到他的房间,才发现他只是在整理那一箱宿舍搬回的东西,而要我来跟他一起审视。 我没好气说道:「什么嘛~一大早把我叫来,还以为是警察那边有联络你,跟你讲了什么新消息呢,结果只是要我来看你整理东西?」 何镜彦说道:「警察那边不会那么快啦!中华民国公务员的办事效率,除非你是高官名人,要不然都是慢慢办啦。」 我问道:「那你找我来干嘛阿?你的东西你自己整理阿!你这箱杂物是要做什么的,我又看不懂。」 何镜彦道:「这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我小时后的记录,还有不少我妈妈的遗物,你帮我一起看一看,看能否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什么蛛丝马跡,是与我父亲相关,或者与歹徒想要谋害我的目的相关。」 我说道:「这样就把我叫来了?根本没什么理由嘛~」 何镜彦道:「多一个人集思广益嘛~反正你也没事。」 我抗议道:「哪里没事?我等一下十点还有课耶!」 何镜彦道:「你这个学期不是废掉了吗?听说你为了去医院照顾林乘风,已经旷课无数次了。」 我说道:「就是因为前面旷太多,现在才要赶快补救嘛。」 何镜彦道:「补救什么啦?我跟林乘风才要你救啦!你想想,你若救回了林乘风,搞不好将来就多一个老公,只不过牺牲你一个学期的成绩单,就可能换得你心爱男人的性命,换得你后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值了值了啦!」 这么夸大不实的广告词,竟然我当下听了也有点被打动。 我真是说不过何镜彦,无法反驳之下,只有顺从。 但我内心深处,好像也是想留下来帮他的,即使在他还没开始说服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这样想了。 只是我也嘴硬啦,一定要先跟他吵嘴两句,才甘愿真的帮他。 何镜彦的那一箱杂物,有超过一半是照片类的东西,有零散一张张的、也有已装成一大本相簿的。 相片的主角多是年幼的何镜彦,最小有到婴儿时期的,有独照也有与他母亲的合照,她母亲看起来也都是还年轻时的模样,推测这些照片年代皆颇久远,甚至有些还隐隐泛黄了。 我好奇问道:「怎么没有你长大一点的照片?看起来最老只到国小而已,国中以后的都没有。」 何镜彦说道:「国中以后的,包括高中大学的相片,算是比较近期的,有另外装了一箱,可是被人拿走了......就是我在宿舍被窃的东西。」话到此处,展现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再道:「如果不是我有另外保管这些孩提时的旧照片,恐怕这些也会一起被窃。」 我拿起了其中几张照片,说道:「没想到你小时后,还长得挺可爱的嘛!」 何镜彦得意道:「不只小时候,我长大以后也很帅啊!」 我嘖了一声说道:「听你在吹,照片拿出来证明啊!」 何镜彦道:「长大帅气的照片,就被偷走了啊!耶......你不是说我当初睡在林乘风的隔壁床,难道你都不知道我长怎模样?」 我愣了愣,尷尬说道:「老实说,真的不知道你长怎样耶!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视过隔壁床的病人,你是圆的扁的我都不知道。」 何镜彦道:「真是的,你的眼中就只有林乘风,好歹关心一下隔壁邻居好嘛!」 我赶忙转移炮火道:「有啊有啊!我现在就来关心你啦!关心你的小时候啊,我说你小时候很可爱啊!还有关心你小时候的生活点滴......像你穿这件衣服,应该是空手道的训练服......还是跆拳道?你那时候才小学吧,就学这些了?」 何镜彦回答道:「我小学就开始学习的,是空手道......不过你所说的跆拳道,我后来也有接触,大概是国高中的时期,练得最勤。」微一顿声,又补充道:「到了上大学的时候,我另外还练了太极拳,跟着师父,一直练到助教等级。」 我疑惑道:「喔,你从小学时候就接触?还陆续学了这么多种啊?学这些是要钱的吧?而且也要花费时间,真是奇特......台湾的民情啊,从小补英文、补数学就算了,你补习这种冷门的才艺,是想与眾不同吗?」 何镜彦毕竟是单亲家庭出生,我推测他家境应该不太好,看照片中的生活背景,也确实不像有钱人,却愿意花费时间金钱去学习这些技击才艺,确实让我感到好奇。 何镜彦道:「没办法,我要保护自己啊!你不知道,单亲家庭的小孩子,从小就会被欺负、被嘲笑啊!」 我恍然一悟道:「嗯,这个倒是有听说......我以前的小学就发生过。」 何镜彦道:「所以我主动跟我母亲说,我要去学一些防身术,原本我母亲也是跟你说的一样,依照民情,想要让我小学就开始补英文,但我跟她保证了:英文我买书来自修就可以了,省下的补习费,请让我去学习可以保护自己的技能。」 我问道:「喔,所以你母亲就答应了?」 何镜彦道:「她自己也知道单亲小孩的处境啊,不要说是我了,我妈妈自己在职场上、或是生活的邻里间,也常因为单亲妈妈的身分,而遭受过许多歧视与欺侮呢。」 说话至此,何镜彦的神情间似乎有些惆悵,再道:「不过到我上国中以后,长得比较高壮了,开始有能力保护妈妈了,她就比较少被欺负了。而且我国中就开始打工赚钱,所以后来的补习费,通通都是我自己赚来、自己出的。」 我称许道:「你国中就开始分担家计了,真了不起。」 何镜彦说道:「其实我国小就有工作经验了啦。」 我讶异道:「国小?哪个无良的老闆,雇用这么小的童工?」 何镜彦道:「不是谁雇用我啦!我国小的时候,是常陪我妈妈一起去工作,有摆过市场摊贩,有帮忙洗过碗,有帮忙卖过许多东西......」翻了翻纸箱中的相片,再道:「你看看这些照片,当初还有留下一些记录。」 我看着那些照片,有点怜悯地说道:「嗯......市场的工作很辛苦吧?」 何镜彦道:「真的很辛苦,很忙碌,但是收入其实比较高......只是等我上了国中,开始也能打工赚钱、分担家计以后我就劝我妈妈不要再辛苦了,应该要找比较轻松的、非劳动的工作。所以后来,她就改去当个小公司的总机,帮忙接接电话,或者打打杂之类,就是我之前曾提过的,单纯也无纠纷的工作。」 听何镜彦述说了他的成长故事,他过去的种种辛苦,我内心不禁油然而生,对于何镜彦的敬佩。 彷彿曾在电视新闻中所报导过的,穷困家庭、母子相依为命的励志故事,真实在我面前上演着。 回想我本身情况,我家虽然不很有钱,但至少也是小康家庭,我虽然也曾短暂地打工赚钱过,但那时是为了要买一个较高消费的东西,而不是真正为了生计。 至于林乘风本人,家境十分优渥,当然与何镜彦的差距就更远了。 目前为止,这是我最明显感觉到的,何镜彦身上的优点,而且是能优胜于林乘风的地方。 当然,不能说贫穷是个优点,而是在相对困苦的环境中,所造就出何镜彦的吃苦耐劳、孝顺成熟...... 等等,成熟?我怎么会把这两个字冠在何镜彦的身上啊?而且我竟然在心里开始称讚他了? 不对不对,我可别忘了他之前怎么欺负我的!还有他的那张坏嘴、那轻浮的行为,这哪会成熟啊!根本是个幼稚鬼! 我在心里急忙喊出了一连串的否定,否定我对于何镜彦这个人所油然而生的好感,一种莫名的好感...... 第十四章 为难 接下的几天,我依旧会找时间到何镜彦的家里......嗯,应该说是林乘风的家里。 一方面是何镜彦找我过去,一方面也是我自己想过去;我告诉自己,我是为了帮助林乘风而过去,但实际上,我可能是为了帮助何镜彦。 反正帮助何镜彦就是帮助林乘风,我没有很刻意地去釐清自己的心态与目的,总之我还是常在何镜彦的面前出现。 当然不是说我很间,整天只顾着跑林乘风的家,其实这几天我的学校课程,都还是有儘量出席,只是在课后或课馀的时间里,我会去找何镜彦。 林乘风的妈妈见到我时,已经见怪不怪,她甚至还会邀请我留下来吃晚餐。 至于这几天我到底去找何镜彦做了什么,老实说跟第一天的内容是差不多的,就是一边整理何镜彦私人物品,一边听他说过去的成长故事。 坦白说何镜彦的私人物品,再怎么样也只有一箱而已,积极整理的话根本不用半天就结束了,之所以可以整理到好几天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每每整理到个什么东西,就会暂停下来跟我介绍这东西的来由与意义,以致拖拖沓沓地,整理了许久都还没整理完。 不过老实说,何镜彦可以这么拖拖停停地整理这一箱杂物,也是因为我的默许,因为我表现出很有兴趣听他讲述故事的样子,也始终很有耐性地不做催促,所以何镜彦当然就讲得很起劲。 好吧,我承认我所表现出的兴趣不是装的,我是真的想多听一些,藉此以多了解何镜彦的过去。 他的人生,他过去的成长背景,对我来说,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整里到第三天的时候,何镜彦拿给我看了一张特殊的照片,照片中是一名年轻女子与一名中年男子,状甚亲暱地站在一起。 那名年轻女子我认识,她是何镜彦的母亲,虽然我没机会见到本人,但是在前几天的照片回忆串中,已经见过了好几次。 至于站在何镜彦母亲旁边的男子,我就不认识了。 这名男子的年纪看起来,是有比何镜彦母亲年长一些,大概十到十五岁的差距,但也不至于老到像是她的父亲就是了。 不过,今天任谁突然看到这张照片,第一直觉反应想必都会是:这两人是一对夫妻或情侣吧! 所以我也猜测问道:「这个人......是你父亲吗?」 何镜彦表情有点迟疑,说道:「应该是吧。」 我问道:「什么应该是啊?你父亲的照片你自己不认得啊?」 何镜彦摇头道:「我确实不认得啊!我自出生以来,就从来没有看过爸爸,我妈妈也从来没有给我看过父亲的照片......我现在手上的这一张,还是在我妈妈过世以后,我才从她的遗物里面翻找到的,在她生前,可从来没有给我看过这张照片。」言及于此,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再道:「所以,这张照片里的人,可能是我亲生父亲的这件事,也是我自己猜测的而已,我妈妈可没机会跟我证实过。」 我不解问道:「你妈妈明明存有这张照片,却不给你看啊?那除了这一张照片以外,你父亲的其他照片也都没有吗?」 何镜彦道:「对啊,完全没有。我妈妈还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给我看过任何一张父亲的照片,她说我父亲是建筑工地工人,身上永远脏兮兮的,所以不喜欢拍照。」 我眼睛盯着照片,觉得这说法不太合理,忍不住发问道:「建筑工地工人?身上永远脏兮兮的?我看这照片不像阿......这个疑似你父亲的男子,穿衬衫打领带,看起来乾乾净净、整整齐齐,头发上好像还有抹油梳理过,这不像是工人耶......比较像是坐办公室的。」 何镜彦说道:「是啊,当初看到这张照片时,我也是这样疑惑着......所以我也不懂,我妈妈为什么要那样说......我感觉我妈妈一直在隐瞒我父亲的身份,直到她离世前为止,虽然她最后有在考虑,让我父亲与我相认,但也没有很积极地去做。」 我内心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该不会你父亲......是什么特殊的身份,或者你父亲其实另外有家庭,跟你母亲不是正常的婚姻关係......」言及于此,觉得不太妥当,赶忙又摇了摇手道:「嗯,没有啦!我是乱猜乱想的啦!没有什么根据,你别介意。」 何镜彦说道:「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想过种种的可能性,但因为缺乏根据,所以都只能停留在胡思乱想的阶段......我妈妈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给我。」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又再续道:「接下来只能冀望警察那边,借用公权力介入,查出一些什么东西。」 没错,终究我们只是市井小民,并没有什么神通,要像电影演得那样,轻易就展现出福尔摩斯般的本事,恐怕是没办法。 还是必须藉助警政单位的公权力。 虽然在电影中,主角们凭靠的都是自己,警察只是最后来插花的;但现实中,我与何镜彦都只是无能无力的小人物,太多事情还是得依靠人民的保母。 至于警察那边的消息......在刚去完警察局的前几天,其实都是没有消息。 所以,虽然我与何镜彦这几日的光阴,只顾着整理东西与回忆往事,过得好像有点太安逸了,但归咎原因,也是由于我与何镜彦暂时没有其他事可以做;林乘风的演唱会还没到来,请託调查何镜彦下落的刘警员也还没有动静。 不过终究有那么一日,刘警员的电话真打过来了。 「林先生,我找时间跟你见个面好吗?可以找李小姐一起过来。我们约在外头碰面就好,不要在警察局。」 这是电话那一头的刘警员,有点神神秘秘的发言,居然要我们私下与她见个面,却不要在警察局,真是让我们摸不着头绪。 但当真与刘警员碰上面了以后,我们就知道原因了...... 我们是在距离警局至少一公里以外的地方碰面,还是个没什么人烟的小巷子,会面人员除了我与何镜彦外,就只有刘警员一个,并没有其他人。 因为刘警员一见到我们,就很诚意地低头道歉:「真抱歉,林先生,你学长的事情......虽然我之前曾经保证过,警方一定会尽力,但是我现在必须要收回我的话,我必须承认,警方可能无法帮你......我也可能帮不了你......」 何镜彦问道:「帮不了我?是因为我提供的那个号码,没能让警方查到东西吗?」 刘警员摇头道:「那个号码,其实有查到东西,就是因为查到了颇重要的东西,所以后面才查不下去......因为警方收到,来自于更上级的压力,所以这个案件到此为止。」 何镜彦问道:「是查到了什么高官名人吗?」 刘警员道:「不是高官,但是可算上名人......是与政府关係、党政高层都极要好的富贵商人,所以我们上级下了命令,此事不准再查下去。」 何镜彦颇显激动地问道:「不准再查下去?事关我学长的性命,人民的福祉安全,警方是可以坐视不理的吗?」 刘警员道:「上级认为,你学长虽然重病昏迷,但目前状况是已被富商那边接过去照顾了......以对方的财力人脉,绝对可以确保你学长接受到最完整的照顾、康健无危,所以没有其他人介入、多事干扰的必要性。」 何镜彦问道:「对方是谁?那个富商是谁?能不能至少告诉我这一点?为什么你们有理由相信,对方会好好地照顾我学长?他是我学长的什么关係人吗?」 刘警员道:「上级的指示,我应该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叹了一气,又开口道:「但是当初......我跟你还有李小姐保证过,说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如今却没有实现诺言,我实在也很对不起......」 何镜彦似乎在强忍着情绪,问道:「所以?」 刘警员道:「所以......基于歉意,我愿意模糊地透露一个讯息,那个把你学长接走的富商关係人,是建设公司的老闆,做房地產的......我只能透露到这里。」 何镜彦呢喃思索着:「建设公司......」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惊问道:「是不是『黄石建设』?」 刘警员听之讶异,脱口而出说道:「你怎么知道?」 何镜彦追问道:「所以我说对了,真的是黄石建设?」 刘警员神情略显紧张,说道:「我不能直接回答你是或不是,但是......嗯......你知道的。」 何镜彦道:「我想我明白了......你没有直接否认,就是我的答案正确。」 刘警员神情无奈道:「总之,我只能说到这里......还请你们两位,体谅我身为基层警员的难处......」言及于此,忽朝我们做出一个鞠躬的姿势。 这个鞠躬代表的虽是道歉,但也是她言尽于此,我们必须就此打住的意思。 第十五章 过去 后续我们没有再为难刘警员,毕竟得到了「黄石建设」这个关键词,何镜彦好像认为已经堪用了。 不过「黄石建设」这四个字,并不是刘警员直接透露的,而是何镜彦自己猜测的;我是十分好奇何镜彦如何猜得这个答案,因为台湾现况中较有知名度的建设公司也有几十家,而身为小老百姓的我,一家也都不熟。 后来我们又回到了何镜彦的家......嗯应该是林乘风的家时,何镜彦有跟我解释原因。 他拿出了他妈妈遗物中的一张照片,展示在我面前,神情有些凝重说道:「我妈妈曾经在黄石建设工作过......嗯,应该不能这么说,她工作的对象并不是建设公司,而是专门服务董事长一家子。」 我不解问道:「董事长一家子?」 何镜彦道:「她在黄石建设的董事长家里帮佣过......大概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服务了一年多快两年,直到我出生的半年前才离职......」言及于此,何镜彦的目光似远,再道:「我妈妈有跟我提过几次,黄石建设的董事长待她不错,并不把她当作佣人使唤,而是尊重犹如家人一般......我母亲甚至说过,我将来如果出社会找工作不顺利,可以考虑去那黄石建设求职......」 何镜彦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纸箱中,翻找出一些文件,看是「黄石建设」的官方介绍资料,类似一份图文精美的dm。 只听何镜彦继续说道:「我当时还有些疑惑,我是学写电脑设计、仪器开发相关的领域,与建设公司有什么关係?叫我去应徵黄石建设,人家会理我吗?我母亲却说,她与董事长一家子虽然久未联络,但若有需要她还是可以出面请託,向董事长开个口求工作,多少与我本科系沾到边的,应该没问题......当然我最后并没有这么做,毕竟我有办法凭靠自己的专业找到工作,不必去请求拜託他人。」 我思索着何镜彦的言语,感觉好像有点不寻常的地方,于是忍不住喃喃自语:「黄石建设的董事长人不错喔......然后你妈妈离职以后虽然久未联络,但有需要时,还可以向董事长去要工作?而且不是你妈妈自己的工作,是替你这个儿子要工作......耶?等等!你妈妈在那里帮佣过,二十几年前,然后刚好在你出生半年前离职......该不会?我是说你妈妈该不会......该不会跟董事长......」 言及于此,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地惊呼着:「你该不会是董事长的私生子吧?你妈妈跟黄石建设的董事长,在正常婚姻关係以外的私生子......」 何镜彦面色严肃道:「黄石建设是对于我们穷老百姓来说,十分遥远的存在,我根本不敢去想我的身世会与他们高层有关,但如今事情发展到这样的状况,我又无法不做如此联想......我妈妈去帮佣的时候,大概是二十四五岁年纪,听说董事长比她大了十几岁......虽然当时,董事长是已有家室的身份,但要与我母亲发生个什么,好像也是有可能性......」 我又问道:「你那张照片呢?你爸爸与你妈妈的合照.....那个照片中的男性,是不是黄石建设的董事长呢?网路上找不找得到黄石建设董事长的照片呢?」 老实说,对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来说,就算日常曾经听说过黄石建设这个名字,也不会去特别留意这个公司的老闆长做什么样子。 除非是一些喜欢上媒体曝光的大老闆,较有可能让我们知道长相,要不然一般偏低调的企业负责人,我们平民百姓是不会没事去认得。 何镜彦于是开了电脑,用搜寻引擎寻找「黄石建设董事长」这个关键字。 我则是再度检视了方才看过的那份「黄石建设」官方dm,想要找出其中有无刊登负责人玉照的页面,却始终没有发现,这一整份文宣虽然图文精美,但对于公司创办人的家族背景,却没有太多着墨。 我猜想这代表了黄石建设的董事长一家族,不是那么喜欢出锋头的人物,这也难怪我几乎没在电视媒体上看过他们。 「有了!」何镜彦突然发出了惊呼声。 看来在我找到纸本资料的玉照以前,何镜彦的网路搜寻已经先一步有了斩获。 我凑过去电脑前面,一起看视着何镜彦所搜寻到的资讯,可见网路页面上有一名男子的独照照片,身材中高略瘦,黑发浓密,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样貌,但发型梳理与服装造型却是十分具有古早味,看起来是上一辈或上上一辈的人物了。 只见这名男子的独照下方,呈列有一排小字,写着:「黄石建设负责人黄卿远玉照」。 我喃喃自语:「黄卿远......黄石建设的负责人叫作黄卿远。」 何镜彦提醒道:「黄卿远是上一代的负责人、上一任的董事长了,黄石建设现在已经交班给下一代,由黄卿远的独子黄振新做董事长。」 说完此话,何镜彦站起了身,伸手取来他那一张陈年泛黄的父母合照相片,拿近到电脑萤幕前比对,说道:「你注意看一下五官......是否觉得两张照片,是有几分神似?」 我认真看视,确实觉得何镜彦父母照中的那名成年男性,与网页上的男子独照,神韵颇有相似。 虽然发型、眼镜与服装都是不同款式,但眼角扬飞弧线、耳扇内锁不招风、上唇厚下唇薄、鼻型鼻樑坚挺的这些特徵、这些五官七窍轮廓,无一不似。 我惊讶说道:「这个人......这个黄石建设前代老董,长相与你母亲照片中的男子,好像真的蛮接近的......黄卿远老董,该不会真的是你父亲吧?喔不会吧?你该不会......真的是他私生子吧?建设公司董事长与家庭佣人的外遇私生子......天啊......」 何镜彦也惊叹又感慨地说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都当到一家公司的董事长了,竟然还有可能跟家里的佣人偷情吗?」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再说道:「但是目前,除了这个可能性以外,我也想不出其他的道理、其他的理由与可能性。」 言及于此,何镜彦忽然握住了拳,有些愤怒又难过地说道:「而且,如果是这样的猜想为实,或许也可以合理解释出,为什么有人会想要谋害我、会想要我死。」 我愈听愈觉惊悚,瞪大眼睛推测着情节:「如果你是黄卿远老董的私生子,那么法律上你就有继承他遗產的权利,可是黄卿远在他原本的合法婚姻中,也有一个儿子,如果这个儿子发现到,自己不是真正的独生子,而是在外头还有一个兄弟,是他同父异母、是他父亲背叛婚姻而偷生下的儿子的话......天阿,他一定很恨你......」 何镜彦咬了咬下唇道:「他当然恨我......这个有可能是我哥哥的人,本来是黄卿远老董的唯一血脉、独一子嗣,黄石建设的理所当然继承人、最大股份所有人......可是今天,如果突然冒出来一个弟弟,没有背景、没有地位,还居然是父亲与卑微的佣人所生,哪怕是不具有正式关係的非婚生子,可仍然有台湾法律中的基本保障在,有分享与索讨其父亲财產的权利,甚至有要求建设公司股份的可能性......」 何镜彦的拳头握得更紧、下唇咬得更深,提音说道:「站在人性的角度思考,如果我真的是黄卿远老董的私生子,那么我的同父异母哥哥,一定会想干掉我!」 我有点惊吓说道:「所以该不会......该不会是这个二代接班人,这个名字叫做黄振新的年轻董事长,派人想要杀掉你吧?」 我的内心,同时正在吶喊着:我们现在这齣......真的不是在演电视剧吗? 听说台湾的电视剧有个特色,那就是一开始的故事背景设定,不管是卖药的、卖吃的、卖酱油的、卖卫生纸的,还是挖砂石的、修马路的、卖房子的、通水肥的,总之演到最后,一定会发生外遇生子,然后再演变成商场斗争,最后你争我夺,抢小孩抢名份抢财產抢经营权,乱成一团的肥皂剧。 看来我的故事目前也是这样发展啊?一开始不是一个少女思春期的恋爱故事小品集吗?到底怎么发展成外遇私生子与商业继承权大战的啊? 第十六章 摊牌 「我决定了,我要正面摊牌,直接去找黄石建设的老董黄卿远!」 我犹在震惊与混乱当中,却突然听到何镜彦冒出了这一句。 我尚未反应过来,因此愣愣问道:「直接去找黄老董......你要杀到他们公司去吗?」 何镜彦摇头道:「直接杀到他们公司去,只会被层层警卫给挡下来,我恐怕连黄老董的远远一面都见不到。」 我又问道:「那你要怎么做?」 何镜彦说道:「我必须利用一个黄老董必定在场、也无法回避民眾出席的公开场合,去面见黄老董。」 我疑问道:「那是什么场合?」 何镜彦眼透异芒道:「黄石建设的投资发表会。」 不待我多询问,何镜彦已立即解释道:「你看看这里,这一条网路新闻......黄石建设猎地整合成功,将在台北县板桥的新兴重划区中,投资兴建一栋商办大楼。」说此话时,他一边以手比示着电脑萤幕画面,一边继续说着:「由于这栋大楼是复合式的商场开发,所以将会举办一个公开性质的记者会,可以算是投资发表会兼说明会的意义,一方面替他们黄石建设打打广告,一方面也是对外招商、吸引投资的宣传手段。」 我已经领会过来,问道:「所以你要直接去记者会现场找老董吗?」 何镜彦手指碰触在萤幕上,说道:「对,我是这样打算。你看这里有写,这项投资案是黄石建设最近五年内的唯一一个商场投资项目,所以为了展现建设公司的重视度,不只现任董事长黄振新会亲自出席与发言,就连前任老董黄卿远,也将现身参与......黄卿远近年因为健康因素,已经鲜少公开露面,他这一回特地前来参与,是用行动表达支持,可以显现出黄石建设队于本项投资案的重视度与企图心......」 何镜彦唸完了新闻稿以后,转头向我说道:「这个投资发表会,看起来是公开性质的,除了媒体记者以外,也欢迎有意投资的厂商参与洽询,并对一般民眾都有开放入场的样子......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光明正大的混进去,到时候,或许可以见到黄卿远本人,再找看看有无接近他、与他说话的机会。」 我模糊回话道:「嗯嗯,也许可以试试看。」内心却暗想着:「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此时我脑海中的小剧场,又开始上演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电影电视情节。 例如在老父亲的面前,私生子衝上前去相认,不安好心的正宫儿子却想办法阻止......然后两人大打出手,私生子指控正宫儿子所做的所有坏事,结果害老父亲情绪过于激动而心脏病发,当场倒下,然后在场的所有新闻媒体,全部拍到了这些画面...... 天啊,我真是不敢想像,这些乱七八糟的幻想场景,当天应该不会真的发生吧? 应该只会存在我胡思乱想的脑袋里吧? 不过此时的我,已经开始暗暗盘算着,记者会那天如果我真有与何镜彦一起出席的话,我一定要戴上鸭舌帽,把自己遮掩得谁也认不出。 黄石建设的投资发表会时间,是在三天以后,在此之前,好像没有什么目标任务可以执行。 那么这三天的等待时间里面,我与何镜彦都在做什么? 基本上,什么正事都没做。 喔,应该是这么说,与「寻找林乘风灵魂和何镜彦身体」相关的正事都没啥做,但一些琐碎平凡的交际应酬间事,倒是做了不少。 这些交际应酬间事,就是和林乘风的爸妈聊天吃饭,陪林乘风的妹妹逛街购物,还有与林乘风的姑叔舅婶、堂表兄弟姊妹们之类的聚会。 这些社交行程,大多是林乘风父母联络与安排的,除了陪林璇芸逛街这件事是例外。 林乘风的父母应该也是好意,希望藉由多一点相处、以及多一点的亲戚协助,来唤回林乘风失落的记忆;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林乘风的躯壳当中,现在所寄住的灵魂并不是林乘风本人的,所以现实情况是他们儿子与各门亲友见面见得再多,也无法让何镜彦变成林乘风、也无法让何镜彦想起关于林乘风的任何事。 所以,可惜了林乘风的父母这三天的努力,终究会是徒劳无功。 不过,也不能算是全无收穫,我感觉某些层面来说,这些交际聚会还是有某种程度的助益在。 一小方面的助益,是让林乘风的父母两人,颇有一种「儿子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感觉,从而喜悦满足。 另一个,更大方面的助益,反而是何镜彦自身的受益,那就是......他像是获得了一个真正完整的家庭! 何镜彦与林乘风父母的互动,在我看来,一开始是不得不为的演戏而已,到了后来,似乎却有了发自内心的诚意......他好像真的觉得林乘风的父母还不错,觉得当他们的儿子还不错......觉得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还不错...... 我似乎能够理解这种心境的转变,因为对于单亲家庭出身的何镜彦来说,或许「一个完整家庭的天伦之乐」,是他自幼即嚮往、却始终不能获得满足的愿望。 而如今,却在林乘风的家庭里,他获得了愿望的实现。 那我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我当然还是继续扮演着「林乘风的女朋友」囉~ 而且,我与林乘风的父母及妹妹都相处愉快,我感觉自己角色扮演地愈来愈得心应手、驾轻就熟、愉快欢喜...... 只是我愈来愈搞不清楚,我之所以愉快的原因、那之所以能够让我欢喜的理由,是因为被当成了「林乘风女朋友」的关係,还是「何镜彦的女朋友」...... 转眼之间,到了黄石建设记者会的那一天。 这场记者会,租用了一个类似于机关礼堂的场所来举办,场地大小大概接近于我们学校的篮球场,估计可以容纳三四百人左右。 到场参与的人数,包括工作人员与记者在内,粗估也差不多是三百多人。 这个规模说大应该不大,说小可能也还不小,我感觉跟我以前参加过的漫画家签名会差不多人数,然后略少于二线歌手的新歌发表会,当然又更少于当红歌手的歌迷见面会。 我之所以会这样胡乱比较的原因,是因为我对于这种记者会场合,其实没有什么概念,到底这样人数算多、算少还是算合理,又到底这则新闻算是重要还是不重要的,我是完全不了解。 老实说,对于我们这种市井小民来说,什么上市公司的什么投资,都不见得与日常的生活有任何关係,通常我们没事也不会去关注,就算有记者去採访报导,而上了某某新闻媒体版面,通常也是在「地方版」或「财经版」的一个小篇幅,可能我不会特别去注意,甚至连翻到那一页都没翻。 对于一个普通大学生来说,最会关注的都是娱乐版及体育版,而且男女有别,女生喜欢看影艺娱乐相关的明星消息,男生则较关注nba战况或职棒什么的。 报纸的头版我也许多少会看一下,但是地方财经版真的很常被我丢在一旁,有时候还会拿去垫便当,或借给邻居包猫狗大便之类的。 所以这个黄石建设的什么投资发表会,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地,会认真去关注的财经投资讯息,当然也是我第一个会到场参加的记者会。 但我实在只想作为记者会的一个听眾与观眾而已,我很害怕会不小心成为主角、成为镁光灯的焦点、成为八卦週刊上的一张路人丑照。 所以我内心暗暗祈祷,何镜彦的这次行动,可千万不要把事情给闹大阿! 此时开场时间已到,有一个主持人站到舞台的正中央,讲述了一些客套又老套的开场白:「各位贵宾、各位记者朋友、各位支持我们黄石建设的热情民眾们,感谢您们今日的蒞临……」抱歉下略了五百字,因为我没什么认真听,也不是很记得这一段文字有什么重点,大概跟我去参加婚礼的开场词也差不多而已。 「很难得地,我们的创办人、黄石建设老董事长黄卿远先生,今天也到了现场,我们先请他到前面来说几句话。」 当主持人介绍到这一段话,我眼睛一亮,也竖起了耳朵认真关注,见到有一名年约七十岁上下的长者,从座位上缓缓站起,一旁立刻有人趋前去搀扶他。 其实以我跟何镜彦事先搜寻到的资料,黄卿远老董的年龄现况,应该是六十七八岁左右,这样的年龄在日渐高龄化的台湾社会来说,其实还不能说是很老,只是因为眼前的黄卿远本人,头发花白似乎没有去特别染黑,又加上行动好像已不是很灵活的样子,所以看起来会比他的实际年龄再更显老一些。 我想是不是企业的第一代创办人,当年白手起家都很操劳伤身的缘故,以至于健康状态可能不是很好。 不过认真又再细看一下的话,此时已站上发言位置的黄卿远,脸上的皱纹并不密佈,双目也灼灼有神,虽然步履缓慢却无一分弯腰驼背,西装笔挺匀称,并无中老年的发福身材,神情雍容又举止从容,显无惧于面对群眾,因此而能感觉得出,他仍是一个明练精干的人,绝非平凡濒老的退休者而已。 我注意到黄卿远上台以后,何镜彦的目光就不曾离开过台上一秒鐘,或者应该说,打从一开始,台上的工作人员尚在进场,而黄卿远老董先被安排于讲台后方的座位时,何镜彦就已经注意到他,也十分紧密地盯着他,盯着这个可能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人。 我很难明确知晓何镜彦的内心此时是如何想,因为自从黄卿远的身影远远出现之时,何镜彦就已经认出了他,也从此开始一言不发,神情严肃地只盯着前方,没有再跟我交谈过。 第十七章 会面 「各位嘉宾、各位记者好朋友、各位长期支持我们黄石建设的乡亲父老们,好久不见了……当年我们黄石建设是从一间小营造厂起家,适逢台湾经济起飞,人民辛苦打拼之馀,想要有一间房子安居乐业的需求,与日俱增......我们黄石建设一砖一瓦、竞竞业业盖起的房子,带给人们幸福......这三十多年来......」 抱歉又是下略好几百字,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我没有认真听讲的关係,事实上黄卿远老董的上台致词,我是张大眼睛、竖直耳朵地用力听着,只不过内容仍然偏八股了些,而且我发现他讲到黄石建设的种种创办理念与社会责任之时,所言文字竟然与我曾经看到的那本官宣有七八成的相似。 就是那一本放在何镜彦的杂物箱中,来自于何镜彦母亲遗物的那份文宣dm,歷史已有二十五年以上的那一本。 嗯嗯,所以虽然黄卿远老董的致词台风还不错,但是内容对我来说是有点了无新意,竟然和二十五年前在书里所讲的都一样。 黄卿远老董的发言长度还算适中,大概讲了十来分鐘就退场,在他退场时还向大眾鞠了个躬,现场因此响起了一片掌声。 掌声未歇之际,主持人又站上前来发言,说道:「接下来我们就请黄石建设的现任董事长,也是我们这个开发案的催生人,黄振新先生,上来跟大家说几句话。」 于是本来已停息的鼓掌声,又遍地开花般地繁响起,似乎还比方才欢迎黄老董时的反应更热烈。 毕竟这个黄振新董事长,才是黄石建设现今真正掌权的人。 他是黄卿远的儿子,也是黄卿远"檯面上"的唯一儿子、唯一继承人。 但他也可能是,何镜彦的「同父异母」兄长.......还有,此次陷害何镜彦昏迷的人...... 于是当黄振新先生,在鼓掌声中现身的时候,我瞧身旁何镜彦的目光,也已从黄老董的身上转移向他。 我也感觉到何镜彦的神态,有些微妙变化,对于台上的黄振新,何镜彦的表情说不上是敌意,但也不是很有善意,拳头有些握紧,连牙关都咬紧了些。 黄振新的致词,一开头应该也是大同小异,不过我几乎没什么听,而是都把注意放在了对于这个人的观察上面。 我想观察他的脸上身上、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有没有身为反派的特质。 毕竟他是这一整个离奇故事发展至今,唯一有可能被称做「坏人」的人。 然而,他看起来还真的不像坏人,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五官乾净立体,气质斯文优雅,发型清爽俐落,整体样貌算是长得很不错,又穿着体面、身材挺拔,外观上的"质感"是非常好的,此刻正对台下观眾发言之际,且一脸诚恳热情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有什么恶感。 「这个人不太像坏人耶......反倒有点像言情小说中所描述的什么总裁的......不似反派形象,倒像是个男主角的人设......」我心中默默念着这样的评分,当然是很肤浅地只针对了外表气质与穿着打扮那些,因为我根本也不认识这个人。 何镜彦仍然没有说话,即使他很专注地盯着黄振新讲话,感觉也有认真在听黄振新的发言内容,但是重头到尾,何镜彦握紧的拳头都没有放松,我认为这象徵了他的情绪一直都是紧绷状态,不像我还可以用局外人的「事不关己」态度去应对。 不过我的「事不关己」状态,也只能短暂维持到黄氏父子的发言结束,之后就得开始「绷紧神经」了。 因为黄氏父子发言结束以后,开始有要退场的动作;当然整个招商说明会还没结束、记者群的镁光灯也都还照向舞台,只是接下来上台致词的人,换成是黄石建设什么行销经理之类的人,层级似乎没有那么高了;而整体活动虽然还在进行当中,但黄卿远老董好像有事要先离开,以致他儿子黄振新也做出了亲自护送的动作,父子二人的身影便一齐消失在舞台端的布幕后。 「快,我们去后台堵他们!」这是何镜彦在静默了许久以后,终于又再对我讲出的一句话。 堵他们?听到了「堵」这个字,我就是一整个紧张起来,但看着何镜彦急匆匆地动身,又不断地招手催促着我,我好像也已无法临阵退缩,只有硬着头皮去跟上他的动作。 何镜彦快步地走在我前头,出了礼堂的侧门后,向旁边绕了两道,便绕到了方才的舞台后方,我还来不及佩服何镜彦的方向感,便看到眼前有一小群人出现。 这一小群人,也是刚从礼堂里面出来而已,只不过他们步行出的位置是礼堂的另一端,也就是舞台后方的门。 可以看见这一群「由后台出来的人」中间,有两个人西装笔挺、气质特殊,备受四方环护簇拥,正是方才的黄卿远老董与黄振新,其馀人等应该是随扈之类,大概有八九位。 想当然尔,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身边没有一些随行人员保护或者协助,好像不太可能?所以这些随扈应该早就守候在后台,等待着他们老闆离开。 黄氏父子一起走出后门,却在廊道上驻足片刻,父子二人交谈了几句话以后,看似要分道扬鑣,走往不同的方向,黄卿远老董是要离开会场,黄振新则是要返回礼堂。 毕竟黄振新还是现任的董事长,发表会场中的活动也还在进行中,他应该是没这么早离开才对,方才只是为了护送父亲出场,才暂时走下舞台的吧。 黄氏父子分道而行,随行人员也因此分成两路,其中大多数是跟着黄老董,有三四位则随着黄振新一起回返现场。 此时黄老董身边,没有了儿子黄振新在侧,对于我与何镜彦来说是十分合意的,毕竟黄振新一定会干扰我们的行动,而且他很有可能对于何镜彦有敌意。 然而,虽然少了黄振新一个,却还有六七个随扈跟在黄老董身边,围出了一个像是护城河般的距离。 也是因为这一圈护城河的存在,以致于何镜彦与我两个平民,是无法轻易接近黄老董的,即使何镜彦当场有想要趋前讲话的动作,也立即被三个人挡架在后。 「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吗?」挡在我们面前的随扈中,有人礼貌性地发问。 何镜彦回答道:「我想找黄卿远董事长。我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告诉他。」这个回答还真是直接,但我觉得随扈一定会给予软钉子拒绝。 「老董事长要回家休息了,先生您有什么事情,还请您去黄石建设的服务台留言吧!我们公司在里面的活动会场,设置有接待柜台,也有客服人员专门服务大眾,一定可以解决您的问题。」这名给予回答的男士,用词还挺客气礼貌,我感觉他不是单纯的随扈,可能本来就是董事长身边负责公关的人。 何镜彦不死心,继续说道:「我的母亲,是黄卿远老董的多年旧识,我是董事长昔日老友的儿子,我想找他就是为了告知我母亲的事情,这绝不是建设公司客服人员能够帮得上忙的。」 「先生,很抱歉实在不行。」 「先生,我们真的不能让您去打扰我们董事长。」 「如果您或您的母亲,真的与我们董事长熟识的话,那么请自行打电话到我们老董的办公室去联络吧!现在在这里,我们难以确定您的身份,真的无法放行。」 「我们是负责维持老董安全的人,职责所在,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眼前有三名随扈,仍一直坚持挡着我们,而且可能也被何镜彦的言语惹得稍急性了,开始七嘴八舌地,连声相劝起来,而且还有一字站开,要在我们面前形成人墙的态势。 就在三名随扈人员一再阻挡我们的时候,黄卿远老董仍然在其他人员的围护下,继续着他们前进的脚步,没有因为后方的骚动而稍有怠速,眼看着身影渐远。 何镜彦深怕会错失了机会,便突然在廊道上大声呼喊道:「黄卿远先生!你还记得何景霜吗?是她叫我来找你的!」 「何景霜!是何景霜!她叫我来找你的!何景霜!」何镜彦为了怕黄卿远没听到,而一再大声地重复着「何景霜」这个名字。 于是,戏剧性地,就像电影或电视剧里编演的一样,白发苍苍的老董,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那一道目光,穿经了随扈、穿经了廊道,投射到我们所在的方向、投射到我们身上,最后落定在何镜彦的脸庞上、脸孔五官间。 「嗯……不认识。你哪位?」我猜黄老董内心一定是这样想的。 不过黄老董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远远地看着我们,一阵端详与迷惑后,才终于开口说道:「前面的先不用挡,让他们靠近一点说。」说话的对象是那三个负责挡阻的随扈,而不是我们。 于是原本站挡在我们前方的三人一字墙,终于开了道门,让何镜彦与我通过。 何镜彦于是向老董所在位置走去,但可能是不想造成对方的恐惧,何镜彦并没有用快衝的或快跑的,而是步履缓慢地,有点拘谨又慎重地,朝前走去。 何镜彦缓缓行进之间,目光始终注视着黄卿远,神情看似复杂,有点凝重又严肃的感觉。 我猜想他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的吧?面对这个……可能是他亲生父亲的人…… 第十八章 密谈 我本来以为,接下来的场面,会有什么轰轰烈烈。 结果,比我所想像的要平和许多。 何镜彦最后停于黄卿远前方三步之距,以保持一个礼貌的间隔,可能是他不想给黄卿远压迫感,也可能是顾忌于眼前随扈的存在,若是走得太近仍然可能被阻止。 因此他停了下来,也没有急着讲话。 倒是黄卿远主动发言了,看望着眼前的何镜彦,还算温和地问道:「年轻人,你刚刚说了一个名字,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何镜彦坚定地说出了三个字:「何景霜。」但后面的话却略显迟疑:「她是我的……我的亲友……是她叫我来找你。」 黄卿远老董看了看左右,似乎思索了两秒鐘,又继续向何镜彦说道:「何女士是我的老朋友,有什么话,我可以听你说,不过不是在这里,我想朋友间的对话,应该在不公开的场合。」说完这段话以后,黄卿远老董又向身旁一名随扈交代了几句,由于音量放得极低,我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见那名随扈一直点头,显然十分明白老董的指示。 黄卿远对手下做完了指示后,又回復正常音量,朝向何镜彦道:「你跟我来吧。」说完他便转身前行,但已不是走往离开的方向,而是行往廊道的另一端,且转了个弯。 于是我与何镜彦两人,便跟随着黄老董及他的随从小队们前进,辗转来到一个角落边,那里看似有几扇小隔间门。 「你一个人进来跟我谈。」黄卿远以手比了比其中一个小房间,一边说道:「我是单独一个人来谈,你也是单独一个人跟我谈。我的部属不会进去,你的朋友也不能进去。」 他口中所指「你的朋友」,应该就是在讲我。 听来黄卿远是要我不可以加入会谈的意思,这是一场他与何镜彦的私人对话。 黄卿远甚至都还没问过我的身分,就直接把我隔阻在外了。 「真奇怪,你之前又没见过我,也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跟你没关係阿?搞不好我是你在外面偷生的私生女阿!」这是我内心的抗议与吶喊,却很没胆地只敢在心里偷讲着。 所以,没胆的我,其实没有真的抗议出口,而是默默地顺从,被随扈请到了其中一间小房间等待,而黄卿远与何镜彦则是进入了另一扇门。 我被隔离的这个小房间,内有一张沙发及一个小桌子,环境简单整洁,但也没什么特别;我并不知道何镜彦所进入的房间,是不是有大一点,或者什么尊爵不凡的摆设……像是贵宾室那样的,因为我由始至终都没机会前往参观。 我只是一直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等待,感觉时间流走得有点慢,我的心情上其实是焦虑的,因为会一直忧心着何镜彦那边的状况,但我的行为上却是一直枯坐着、发呆着,因为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中途有人曾经敲门进来过,我还以为是何镜彦,结果只是老董随扈群中的某一位,关怀地问了我「渴不渴?要不要喝点饮料」、「想不想吃点心?我们有免费招待的」……诸如此类客套的话。 喔,好像还顺便问了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还是学生吗?念什么学校?」之类的问题,但这些问句是参杂在方才那些「饮料」、「点心」等关怀问候语里,我没有特别回避、也没有特别设防,就本能性地回答了实话。 事后回想起来,我当时应该要有警觉的…… 黄老董与何镜彦闢室密谈的时间,应该有超过半小时……可能是有将近一小时以后,何镜彦才与黄老董结束会面,再度出现在我眼前。 「我们走吧。」何镜彦出现时,神情有点严肃,却只对我说了这一句话,手势且向会场外比了比。 当场他并没有跟我解释什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赘言,仅是很明白又很单纯地,用他的言语与行动表达出「我们应该离开了」的讯息。 我见他的神色凝重,感觉得出心事重重,也就不敢追问太多,默默起身行动,跟随他的脚步,沿着廊道而走,没有多久就离开了室内场馆,来到外头。 我与何镜彦离开场馆的路上,没有再遇上黄石建设的人,所以,我也没有再见到黄卿远老董,以及他的随扈群。 「我们边喝咖啡边谈论吧,找一家客人比较少的,我请你......这次我有带钱。」何镜彦的神情终于不再紧绷,而是稍微透着轻松。 「这次终于有带钱了吗?不用再跟我借了?」我心里是很想这样调侃他,不过感觉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再加上何镜彦也还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就忍下了亏他的衝动。 我们于是找了家没啥名气的咖啡店进去,并刻意选在店家二楼的角落边位置入座,刚巧当时整个二楼只有我们一桌顾客,放心说话应该也不会被听到。 我本来以为,何镜彦会先与我一起回到林乘风的家里,然后才详谈今天与黄老董会面的事,但没想到他会提议要找个咖啡厅坐一坐,可能是因为会场这里距离林乘风家不是很近、公车还要坐个八九站的关係,但也不排除何镜彦是想趁机找理由,来跟我约个小会...... 喔不不不,我在想什么?何镜彦又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怎么会这样想?我赶紧把「约个小会」的这念头,从我脑海中扫去。 何镜彦在咖啡厅二楼入座以后,始终寡言,茫茫然看着窗外,好似陷入沉思,一直到两杯咖啡送上了餐桌,而服务生也走远下楼以后,他才真正开口。 「黄卿远老董......确实就是我的父亲,我是他当年与我母亲外遇后,意外生下的结晶。」何镜彦啜饮了一口热咖啡以后,悠悠地吐出了这句话。 我虽早有预期,却也不免震惊,瞪大眼道:「黄董事长......真的跟自己家的佣人?」 何镜彦微微摇头道:「黄老董说,我妈妈的地位不是佣人,而是管家......他也从来不曾把我母亲当成下人般使唤,而是当成他处理生活琐事的好帮手,所以,他觉得我母亲就像是家人一样。只是......太过亲近的结果,就是不小心踰矩......」 我问道:「他愿意跟你承认这件事......外遇还发生了亲密行为的这件事,你是怎么跟他说的啊?」我在想堂堂大老闆,居然会愿意对陌生人吐露这秘密,还挺不可思议的。 何镜彦回答道:「我说我是何景霜的旧识,也是何景霜儿子何镜彦的好朋友,我并且说了很多我母亲的往事,一些只有密切关係者才会知道的小细节,因而取得了黄老董的信任......他大概也觉得,对我隐瞒也没用吧,因为我听起来就是已经知道他与何景霜的关係了。」 我又问:「那他有没有说,这些年来,为什么跟你们母子......跟何景霜母子断了联络?」 何镜彦道:「黄老董说,当年是我母亲主动求去,说要离职,且隐瞒了自身怀孕的事......所以我父亲当时,并不知道我母亲怀孕,如果黄老董当时知道此事,他说他绝不会让何景霜离开。」 我追问着:「所以你父亲不知道你母亲怀孕?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吗?」 何镜彦道:「父亲说他这二十多年来都不知道......不知道何景霜替他生了一个儿子,因为我母亲似乎有意要避开他,在辞去董事长管家的职务以后,就几乎与我父亲断了联络,曾经有好几次我父亲想要找她,却反而让我母亲闪闪躲躲地急着搬家,刻意避不见面。」说到此处,何镜彦叹了一口气后,才继续道:「是一直到我母亲要过世前,主动写信给我父亲,这才让他恍然知悉,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儿子在世上。」 我问:「既然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那么为什么不把你接去照顾?」 何镜彦苦笑道:「他已经接去照顾了......黄卿远说,他二儿子的身体,何镜彦的身体,现在已经被他接去照顾,安排在一家设备精良的神经科私人病房,接受最先进的治疗......只是何镜彦始终没醒过来。」说这一段话时,何镜彦彷彿是在讲着别人的事情。 但随即何镜彦变了表情,好似切换了视角般,又以第一人称的立场发言道:「这是当然的,我的灵魂都还没回去,何镜彦怎么会醒过来?哪怕是再先进的医术,也无法创造一个人的灵魂吧?」说到此处,他耸了耸肩,无奈续道:「不过我没跟我父亲说明这些,没有说到灵魂出窍,也没有说我其实就是何镜彦本人......我由头至尾都是以何镜彦挚友的身份,在跟黄老董说话。」 我很好奇,何镜彦在讲述这一些句子的时候,有没有身分混淆或错乱掉?因为黄卿远在他的言语中,有时候像是陌生人,有时候又是他的父亲;而「何镜彦」这名字有时候是他本人,有时候又像是故事中的一个角色而已。 第十九章 约定 不管何镜彦是否有错乱掉,我还是继续问着我想问的话:「那么当初陷害你的人,黄老董知道吗?真的是你哥哥黄振新下的毒吗?」 何镜彦答道:「我有跟黄卿远提到这件事......他似乎不知情且表现得很震惊,他说他在收到何景霜的信件以后,就一直在寻找我......寻找他二儿子的下落,且动用了许多部属......但最后接到部属回报来的结果,却是他二儿子已经重病昏迷在医院。」 何镜彦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时我父亲是很难过,觉得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到二儿子,但在难过之馀,他确实也觉得整件事情过于凑巧,怎么会他刚好要找失散多年的二儿子时,二儿子就出了意外呢?所以......他确实也曾怀疑,这当中是不是有人在动手脚,只是他所派出去找人的部属,都是跟随多年的忠实手下,他实在不愿意轻易地怀疑这些人。」 我问道:「你父亲收到你母亲的信这件事,以及派人出去寻找二儿子下落的这件事,你哥哥黄振新知道吗?」 何镜彦道:「我父亲说他没有告诉我哥哥,但是难保他的部属中没有人对黄振新洩漏......毕竟那些部属虽然对我父亲忠诚,可是对我哥哥也不会不忠诚......」 我问道:「那你父亲听你说了『何镜彦可能是遭人下毒』的这个推测,可有怀疑到黄振新的头上?」 何镜彦道:「老实说,我觉得黄卿远并不想这样怀疑,毕竟黄振新也是他的亲儿子,他一定不会希望是手足相残的局面,不过......他不想怀疑却也不得不怀疑了吧......尤其我又跟他说了,何镜彦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有人在其身上下咒的关係,更动摇了黄卿远的想法。」 我问道:「黄老董听到你说,何镜彦被下咒而无法回魂的事情,居然没有嗤之以鼻吗?」 何镜彦道:「我本来也以为,他会不会觉得我在怪力乱神,但没想到,他居然附和了我的话......他说他把昏迷的二儿子接走回去照顾以后,曾经也因为二儿子的昏迷不醒而茫然无助,结果他有一个部属却主动提议说,可以求助神灵之力,尝试一些超脱科学以外的方法,那个部属还主动替二儿子求来一个符咒,说是道行崇高的法师所特别赐予,能够给何镜彦加持与疗癒,因此那个符咒后来还被别在何镜彦的衣领上。」 我惊讶道:「被别在何镜彦的衣领上?那个符咒不是帮助治疗、而是用来驱魂的啊!那就是虹月大师曾经提到过的「驱魂咒」!这也难怪你的灵魂一直回不去!」 何镜彦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悲的是,亲自同意把这个驱魂咒紧别在我肉身衣服上的,就是我的亲生父亲......」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虽然他不是恶意......」 我接口道:「你父亲应该是好意,但是却被怀有恶意的人欺骗,那个部属这样做是什么居心?莫非他是受你哥哥指使?蓄意要除掉这个同父异母的眼中钉。」 何镜彦道:「目前我是这样怀疑,但我手上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一切都只是臆测而已。」 我问道:「那你父亲也有这样怀疑吗?他有相信你的臆测吗?」 何镜彦道:「我父亲当然是不想相信,毕竟这等同控诉了他的忠实部下与亲生子有罪行,但是我毕竟也跟我父亲讲出了许多颇有说服力的讯息,包括主动提到符咒的事情,都让我父亲十分讶异,也因此而相信我的猜测是有凭据......所以我父亲便不得不思考其中的真实性。」 我问道:「那你父亲会去调查吗?」 何镜彦说道:「他有答应,他会着手调查这整件事;但对我来说......应该是说,对于何镜彦的身体或灵魂来说,最紧迫的事情,并不是要找出当初下毒的真兇,而是要赶在灵魂出窍的七七四十九天以内,设法回魂,以让何镜彦的身体清醒过来,以让我不会魂无所归。」 我同意道:「这确实是件最急的事,因为有限期、有时间上的压力,那么你父亲愿意帮助你吗?即使他还不知道你就是何镜彦本人。」 何镜彦道:「虽然他还不知道,我就是他的二儿子灵魂,但是他听我说了何镜彦与何景霜的许多事,已经愿意相信我必定是何氏母子的密切关係人,所以他也愿意听从我的建议,以尝试让何镜彦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我问道:「怎么样的建议?」 何镜彦回道:「在约定好的时间、约定好的地点,把何镜彦昏迷中的身体运送过来,让我替他还魂......我跟黄卿远说我有办法,只要他按时间把二儿子的身体送到即可。」 我又追问:「是怎样的时间地点?」 何镜彦眼睛透出异芒,说道:「三月十五,林乘风预订参加演唱会的那一天,我要灵魂出窍,去到现场找寻林乘风,如果能顺利找到林乘风的魂魄,我就劝他回魂,而我也回魂,来个双重回魂,各自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我认真思索,一面喃喃自语:「听起来......是很高的难度,有许多的不确定性,如果林乘风的灵魂找不到、如果你的身体没送到,如果你的灵魂回不去......如果林乘风的灵魂不回来......」 何镜彦的神情不再凝重,且好似要化解现场沉闷的气氛般,轻敲了一下我的头,微笑说道:「喂,你怎么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该苦恼的人应该是我吧?」 我回答道:「怎么不苦恼啊?以为灵魂出窍与回窍这种事,都是小菜一碟、蛋糕一片啊?这没有保证成功的耶!出了事情说不定就是人命一条!」 何镜彦的微笑依旧,却冷不防冒出一句话道:「那你是比较担心林乘风的灵魂没找到、没回来,还是比较担心我的身体没送到、灵魂回不去呢?」 他拋出来这个问题时,神情豪不严肃,甚至还隐约有点嘻皮笑脸,好像要等着调侃我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这个问题,是个十分艰困的难题。 我嚷嚷着:「我当然是担心林乘风啊!我担心你干嘛!你就坐在我眼前,一副活生生的样子,林乘风的灵魂却连个鬼影都没见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真心话,但我第一时间的直觉回答,就是不想让何镜彦捉弄我的目的达成。 何镜彦道:「我说,你不担心眼前的我,却担心一个远在天边的人,你会不会太没良心?」 我辩解道:「不是啊,你的灵魂回不去又没关係!你说不定可以继续霸佔林乘风的身体,继续以他的身分活下去啊!我又不会因此而见不到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句话会这样说,「我又不会因此而见不到你」的这句子,听起来好像是我很希望能见到他? 何镜彦眉毛挑了一挑说道:「所以你会希望继续见到我囉?如果林乘风的灵魂回不来,你会寧愿我继续佔用着林乘风的身体、继续出现在你面前吗?」 何镜彦故意紧抓着我无意间吐露出的这句话,一直猛问。 我实在不想回答。 但何镜彦又继续说着:「那如果林乘风的灵魂回来呢?你还会想再见到我吗?见到回復何镜彦身分的我。还是说......一旦林乘风的本尊回来了以后,我的生死就不重要了啊?」 我不懂何镜彦的意图,干嘛要在这个问题上穷追猛打?难道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我支支吾吾地辩解着:「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虹月大师有说,灵魂离开人类身体,只能在外游荡最多七七四十九天,如果一直没有实际的肉身寄居,那么灵魂就会飞散无根,再也回不了人身,只能选择重新投胎或变做孤魂野鬼......」 我讲到这里,有点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再继续道:「但是,如果灵魂一直有寄居在人类身上,那就没关係了吧?像你这样,一直附身在别人身上,即使超过七七四十九天,应该也不会魂飞魄散啊!只是你从此回不去自己的身体,然后林乘风从此也回不来他的身体,所以从此你就罢佔了林乘风的肉身,变成以林乘风的身分继续存活,应该是这样吧?以前新闻有看过一个阿嬤,就是这样寄在别人的躯体上,以另一个人的身分活下来。」 其实我对于灵学的认识还浅薄,当初虹月大师的解释内容,究竟是不是这样的意思,我也不敢确定,我只是凭着印象,凭着一些乡野传闻,而做出这样的结论。 所谓的乡野传闻就是:有一个阿嬤灵魂,佔用了另外一位妇人的肉体,从此生活了几十年的新闻,然后阿嬤记得自己身为阿嬤时的所有事情,但是却不知道妇人的事。 好啦......我得承认,其实我都在东拉西扯啦!我讲了这么多话,什么虹月大师、什么乡野阿嬤,其实都没有回答到何镜彦的问题。 他问我的问题,其实应该是:到底我是比较担心林乘风回不来?还是担心他回不来? 反过来说,何镜彦其实在问的事情就是:我究竟是比较希望林乘风回来呢?还是他何镜彦留下来? 而我没有正面回答......或者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应该是......希望林乘风回来的吧? 从一开始,我冒着生命危险,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林乘风吗? 不就为了让真正的林乘风活下来吗? 我是为了林乘风才顺便帮助何镜彦的啊!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吧? 但是现在......现在也还是这样吗? 第二十章 跟踪 后来,我始终没有真正去回答何镜彦的问题;反正才没多久,话题就自然而然转移到别的方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们在咖啡店待了大概两个小时,把今天在会场的事情都讨论得差不多了,便决定离开。 因为离开后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我们决定回到林乘风的家,于是一齐搭了公车,前往林乘风家的路上。 这一路公车,应该是搭了八站或九站以后,可以抵达林乘风的家附近。 之所以要说八站或者九站,是因为林乘风的住家位置,刚好是在两站之间,而且离第九站还稍微近一点,所以这前后的两站下车都可以。 但奇怪的是,公车才刚驶过第六站而已,何镜彦就突然伸手按了下车铃,且低声跟我吩咐道:「我们下一站下车。」 「嗯嗯。」我没有什么反驳,点头表示照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提前一站下车,但反正我也没差这一点时间被耽误,就听他的指示行动。 于是公车停在了第七站的站牌,而我与何镜彦一起下了公车,何镜彦在站牌前稍微停留了三秒鐘,就突然啟动脚步,用着略微偏快的行速,走往某一个方向。 那似乎也不是前往林乘风住家的方向,我是不太知道何镜彦要去哪里,但看着他频用眼神向我示意,指挥我要紧跟着他而行动,我也没能有机会问个清楚,只有先跟上再说。 何镜彦确实没有直接回家,他甚至走向了几乎完全相反的方向,且在某个极狭小的巷弄之前,突然伸手拉住我,把我拉进某个房屋外墙的缺口中,用紧贴身体的方式,把他与我都缩藏在小缺口中。 「你......你干嘛啊?」我是十分错愕又紧张地在问着,因为此缺口佔地狭小的关係,我的上半身都快要碰到他的胸膛了,那岂不是很尷尬的状态? 这一切举动,来的莫名其妙,我几乎都要认为是何镜彦故意找机会吃我豆腐了。 就像电视剧中的浪漫爱情桥段,男主角突然把女主角拉到墙角边去拥吻一样......喔可恶,我怎会联想到这种画面啊?我跟何镜彦又不是真的情侣!他可不是我的白马王子啊!而且他也没抱住我,更没有意图吻我...... 「嘘,先别出声。」 何镜彦做出一个以食指比「嘘」的动作,瞬间让我胡思乱想的脑袋平抑下来,原本因为紧张而发热起来的脸面也随之冷却。 何镜彦比出了噤声的手势以后,没再出言,却用抬了抬下巴的方式,告诉我外头有状况。 我基于好奇,本来想稍微探出头去看看,却让何镜彦按住了肩头而阻止,他且对我摇了摇头,眼神似乎说着:「再等一等。」 我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是:「再等一等,等那个人走。」 所以现在外面有个人在......在徘徊在等候......喔,难道他是在跟踪我们吗? 我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外头有人在跟踪我们!我的心情已不是紧张两个字可以形容,根本就是「惊吓」了。 不会吧……我想到了黑帮电影的情节,那个人不会是什么杀手,被派来要杀掉我们的吧? 「没事了,他走远了。」何镜彦低声地吐出这句话,让我濒临停止的心跳还能够继续存活。 我不知道何镜彦怎么知道外头的跟踪者已走远,好像是他处在的位置稍微可以看到一点外面。 「那我可以说话?可以稍微看出去了吗?」我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深怕警报还没有解除。 何镜彦先我一步探头出去,手比一个方向说道:「可以,你可以往前看到一个穿着风衣的人,头上还戴着鸭舌帽,就是那个人在跟踪我们。」 我跟着把头探了出去,目光看向何镜彦所比指的地方,确实看到了一名男性背影,身穿墨绿色风衣,头上还罩着一顶蓝色棒球帽,距离我们已经有十五公尺以上。 由于那名风衣男性是背对着我们离开,加上又隔开了一定远距,我想他应该是没有注意到我们,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与何镜彦仍然缩身在窄巷中,只稍微把头伸出来看望而已。 「那个风衣男子,刚刚是跟我们搭乘同一班公车,在同一站上车,也在同一站下车……当然没这么刚好、没这么正巧地同路,他是因为注意到我们要下车,才跟在我们后面下来。」何镜彦解释着。 我一面讶异于何镜彦的观察力,一面也颇惭愧自己虚弱的警觉心,虽然方才上车时我知道有别人跟我们一起上车、后来下车时也知道有其他人在同一站下车,却都丝豪没有留意到:是同一个人在跟着我们上下车。 当然更没注意到:这一个人是在跟踪着我们! 等到那名风衣男子彻底消失以后,我才敢以比较正常的音量说话,问道:「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何镜彦摇头道:「不知道,但肯定是居心不良......这个人可能是从黄石建设的活动场馆开始,就一路跟着我们,跟出来一齐上了公车,再伺机随我们下车,如果不是我们特意闪躲开他,只怕他会继续跟踪我们回家。」 我又问道:「他是黄老董的人?还是……」 何镜彦道:「他说不定是黄振新的人......我方才与黄卿远对谈,已经有向他主动留下我的联络方式,如果是黄卿远要找我,大可直接拨打我的手机,理当不需派人跟踪。」 我疑惑道:「可是黄振新刚才并不在现场,在我们遇上黄老董之前,黄振新已经先一步离开父亲身边。他怎么知道我们来找老董的事?」 何镜彦道:「可别忘了,黄卿远身边的人当中,极可能会有黄振新的眼线在,方才我与黄卿远闭门相谈了那么久,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已足够让做为眼线的人跑去向黄振新通报,也足够让黄振新发出指令,交代手下如何处理我们两个人。」 我问道:「他要处理我们两个人?但黄振新应该不可能知道,你是何镜彦吧?毕竟你的外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何镜彦道:「他自然不知道我是何镜彦......但他可能早已知道『何镜彦仍昏迷着被他父亲接去照顾』之事......而且黄振新应该也有所担心:何镜彦昏迷以前是否曾将自己身世的秘密流传出去?如今,突然出现我们两个人,自称认识『何景霜』,又刻意要找黄老董说话……黄振新当然会紧张了。」 我也跟着紧张起来,问道:「那我们的处境会不会有危险?如果对方不是善类,是否会动用非法的手段?毕竟他们连何镜彦都敢毒害。」 何镜彦思索着说道:「也许会有危险......但应该还不会来的这么快,黄振新的眼线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不知道我现在身为林乘风的这个身份,毕竟何镜彦过去与林乘风是两条平行线......今日黄老董面见我,是与我一对一地私下对谈,而且黄老董一开始就知道严重性,理当不会把我与他的对谈内容流出。」 我担心着续问:「但黄石建设具有政商人脉,黄振新也许有办法追查到你,追查到林乘风。」 何镜彦点头说道:「对!我想他一定有办法追查到林乘风,但是应该也要一点时间......方才他的手下,就是要来跟踪与追查我的住处,如今没有成功,他回去应该要再想别的办法......」轻叹了一口气,又再说道:「希望黄老董的脚步能够比他儿子、比黄振新快一步,在黄振新追到我们身上之前,先一步出手阻挡,庇护我们安全。」 我问道:「黄老董有答应你,要保护我们安全吗?」 何镜彦道:「有吧,算是有某种程度的承诺,要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我有跟黄卿远说明了危险性,包括何镜彦的危险性,与身为他朋友的危险性,还有黄振新可能是幕后主使者的嫌疑性......黄老董知道事情很严重,也当场答应我,他一定会介入去处理,如果黄振新真有意要伤害何镜彦的朋友们,他一定会出手阻止。」 言及于此,何镜彦眉头一皱,变得更加严肃,再道:「不过,黄老董的出手,也需要一些时间,而且黄振新毕竟是他亲儿子,他一定有所顾忌,出手的方式绝对不能太直接,必须要用迂回战术......现在就是一个竞赛了,要看谁的出手比较快,是黄振新快还是黄老董快......而我们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在这段不明时期,好好保护起自己的安全,儘可能不要落单,不要被黄振新的手下给堵到。」 何镜彦忽然一脸正经地看向我,再道:「所以我看,你今天不要回去你的租屋处了,你就睡在我家吧。」 我瞪大眼睛,支支吾吾道:「睡......睡在你家?」 何镜彦毫不惊怪说道:「嗯,应该说是林乘风的家。」 我继续错愕道:「那……那怎么行?林家父母不疯掉吗?对他们来说,那岂不是跟林乘风同居了吗?」 何镜彦却嘖了一声说道:「你想到那里去了?林家大宅房子那么大,空房那么多间,你是不能去睡客房喔?」 「呃?客房......」我突然发现自己误会大了,有点难为情道:「是有空房间......这倒是......」 何镜彦一脸要藉机亏我的模样,说道:「还是你想要跟我睡一起阿?感觉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跟我睡一起耶!」说这句话时,嘴角露出一抹诡笑。 我赶忙抗议道:「哪有啊?我哪有这样想啊!」虽然我当下是心虚的,但还是要死鸭子嘴硬。 我心里知道,方才我第一时间脑海中所想的,是跟何镜彦同处一室过夜。 何镜彦继续亏道:「还说没乱想?那你反应这么大干嘛啊?」 我胀红着脸道:「我的意思是......林乘风的父母,应该还是思想保守的长辈吧?让一个女孩子住在他们家,而且还是他们误认为儿子女友的人,这样不好啦!他们会怎么想?」 何镜彦摇了摇手道:「好啦!这个你不用担心啦!我会替你想理由的,就说你租屋处停电啦,或者热水器坏掉暂时没热水啦,总之理由很好想的,你不用担心,让你住进林乘风家的客房,就是以一个林家熟友的身份而已。」 我问道:「那之后呢?总不能每天都住在你家吧?」 何镜彦一派轻松道:「也没什么不行啊,就连续住个两三天,住到警报解除,人身安全能够确保为止。」 我问道:「可是何时警报会解除啊?」 何镜彦道:「等到黄卿远主动联络我,告知我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 我问道:「那我学校的课程怎么办?我明天还要出门去学校耶!」 何镜彦问道:「就翘课个两三天又怎样?你不是跟我说,自从林乘风出车祸以后,你就一直在荒废学业,那荒废十几天跟荒废二十天都一样吧?没差这两三天。」 我解释道:「可是明天是我其中一个学科的期初测验啊!不去考试,分数是零,就准备被当掉了,我之前因为常跑医院而不得不旷课,但是我可没有缺席考试啊,旷课顶多会让成绩不好,但缺考可是直接让成绩整个没有耶!搞不好我之后还要补修,甚至毕不了业。」讲到最后,我提高了音量而强调道:「反正,我明天一定要去学校就是了!不管怎样,就是至少要出一次门啦!无论如何,都、一、定、要!」 何镜彦显现出无奈表情,说道:「好啦好啦!出门一次就出门一次,就赌对方的手脚没有那么快速,一天的时间还查不出你的底细,所以不会在你上学的路上堵你。」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因此而面有难色道:「呃......可是,那个......」 何镜彦问道:「什么啊?」 我囁嚅说道:「我怕他们当中已经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与学校了。」 何镜彦问道:「怎么知道的。」 我不自觉低下了头,惭愧说道:「因为有人问我......然后我有坦白告诉对方。」 何镜彦状甚惊讶道:「什么?谁问你啊?你又干嘛胡乱跟别人讲啊?」 我继续低着头,也低着声音解释道:「啊就......黄老董的其中一个随扈......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位......总之他自己跑来接待我,递茶水给我,还跟我聊天啊......」 何镜彦好像翻了个白眼道:「喔天啊!你都不知道要小心谨慎的吗?」 我无言以对。 何镜彦大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算了算了,也是我的大意,今日行前,居然没有严正叮嚀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乱讲话,我还以为这是常识......想不到没有叮嚀就会出事。」 「我就没有常识啦。」我自暴自弃地回话着。 何镜彦道:「你没有常识,又非要参加期初考试,真是......算了算了......我明天亲自接送你去学校。」 我愣道:「接送我?」 何镜彦道:「对,我送你去学校,然后在校园中等你,等到你放学时再来接你,这样最安全。」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要全程保护我喔?」 何镜彦两手一摊道:「没办法啊,万一你出事情,我很麻烦耶!」随即又摆出一副痞子样,说道:「不过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是多担心你啦,我是怕节外生枝,好不容易拟定好的还魂计画又生变......所以就两天吧,我再忍耐个两天,充当你的护花使者。相信最迟两天以内,黄卿远应该会回覆给我消息,告知我一切就绪,到时候我们的处境就安全了。」 臭何镜彦,你就一定要这样说话吗?充当我的护花使者,是个这么勉强、这么须要忍耐的苦差事吗? 亏我刚刚还曾有那么一瞬间,对你產生一种......某一种好感...... 算了,你去吃大便好了! 我在内心里偷用上了粗俗的字句做咒骂。 第二十一章 危险 结果当晚,我真的在林乘风家过夜,而且我还失眠了。 虽然是一个人住在客房,环境舒适,躺的也应是高级名床,但我还是无法好好入眠。 于是索性爬起来看书,开了夜灯坐在书桌前,准备明天要考试的内容。 对,我把明日考试的参考用书,都带来林乘风家了;本来是想说加减准备一下,却没想到变成整晚都在准备。 虽然我这几周的课业多在荒废状态,但搞不好我这次的考试会考得很不错,因为我竟然熬了一个晚上在衝刺考试。 上一次这样熬夜念书,应该已经是大学联考的事,虽然我今晚是因为失眠而找事情排遣的缘故。 到了快天亮时,我终于有点倦意,昏昏沉沉地爬上床,却竟然一下子就睡着了。 依稀记得我应该有设闹鐘的,但最后叫醒我的却不是闹鐘,而是在房门外敲门大吵的何镜彦。 「李敏轩!你是睡死了吗!不是要上学去考试吗?你再不起来就要来不及了啦!」 「快起来!睡猪!睡猪李敏轩!」 以上这些吵死人又没礼貌的咆哮,都是何镜彦一边用力敲门时所发出。 真是怀疑林乘风的家人在场听了,不会觉得很尷尬吗? 好吧,尷尬的应该是我才对。 我睡眼惺忪,还有点蓬头乱发地开了门,看了看房外一副讨债模样的何镜彦,我咕噥道:「好了好了,我起来了嘛~就是死人都给你叫醒了啦!」 何镜彦唸道:「醒了就赶快出门了啦!早餐我已经帮你包好了,还有一杯提神醒脑的咖啡,你赶快东西收一收,去学校了啦!」 早餐应该是林乘风妈妈准备的,只是由何镜彦打包给我,但咖啡就应该是何镜彦手冲的,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还蛮会泡咖啡的。 但不管是谁製作的餐饮,递交到我手上时,已经是一个纸袋及一杯饮用壶,何镜彦不断地催促我出门,所以我只能把早餐外带到学校去使用。 我快速收拾好书本,背了一个包包就赶出门,好像连再见两个字都没有跟林乘风的妈妈说到,因为当时林妈妈还在厨房外的阳台忙碌着。 想想我真有点失礼,但小时候我出门上学时,好像也常常是这样对待我母亲。 我与何镜彦一起上了公车,乘坐往学校的方向,其实距离很近总共只要乘坐六站,所以从前林乘风多是骑着脚踏车通勤,只是在他出了车祸以后,脚踏车这个方案就被他的父母禁止了。 虽然被禁止的人,其实是何镜彦而不是林乘风。 我坐在公车上,握着手上尚有些热度的早餐与咖啡,不知为何感觉到某种幸福。 此时何镜彦坐在我的旁边,与我肩併着肩,我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种想法:「如果以后与他一起生活的话,是不是就能过着这种生活?」 喔天啊,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突然想要猛力地重打自己一巴掌,因为自己居然会有这种荒谬的念头! 真是太离谱了,我怎么可能会想跟何镜彦一起生活啊? 我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想要甩掉这个可怕的念头,然后赶忙把注意力转往窗外,试图假装自己很认真地在看风景。 还好何镜彦应该是没注意到我奇怪的表情,还有那不自然地动作转换。 何镜彦送我到教室外面,说道:「你就安心去考试吧!我人都会在附近,顶多在校园里稍微晃一晃,也不会走远,等你考完试时,我会在外面等你,接你下课,然后再一起回家。」 他叙述这段话时的表情,淡然冷静,好似一切稀松平常,可我却有种波澜悸动在内心,感觉他好像真的是我男朋友一样。 于是我忍不住地,想要把下午的课给翘掉。 好吧,真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除了上午有一堂期初考试之外,下午本来还有一个正常的课,原本我是想说我既然都来到学校了,乾脆就尽本份地把上下午的课程都出席一下,但现在...... 现在因为何镜彦的几句话,说要等我回家什么的,我居然就放弃了想要当个一日好学生的念头,打算在考完上午的测验以后,就直接与何镜彦会合,然后一齐走回家...... 对,我脑海中的画面,是与何镜彦两人并肩,一齐慢慢地走回家,不坐公车,而是沿着绿园道悠然散步,像是约会一样地走着...... 唉,我到底是怎么了啊?怎么净是胡思乱想这些呢? 当天的考试内容,居然对我来说,还算简单,不知道是我熬夜念书的成果奏效,还是出题老师大发慈悲,总之我顶着睡眠不足的缺氧脑袋,居然也在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写完试卷,而完整的考试时间其实是两个小时。 由于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才会响起终止铃,我实在不想在座位上枯坐着等待,眼看着也有些人开始提早交卷,我不禁蠢蠢欲动,想要赶快把考卷交出去。 也许,我是想儘快到外头与何镜彦会合吧? 但我也没有因此而失了理智,我仍然必须确定我这次的考试是万无一失;于是我又快捷地将整个考卷瀏览过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了,才真正站起身来,拎着背包,走向课堂前交卷去。 我真的没有因为归心似箭而草率交卷,实在是因为我会写的部分都已经确实作答,而不会写的部分也都已经填上b或c......这两个据说是乱猜时最容易命中的答案。 又根据莫非定律还是什么鬼定律的,如果你把已经填好的答案再修改过的话,往往就会把本来答对的变成是答错的。 好吧,反正这是我的理由啦!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啦。 总之我提早了将近一个小时交卷,离开教室后站在走廊上东张西望,却没有看到何镜彦的身影在等待我,但想想也没甚么好失望的,因为他可能没预料到我会这么早就出来,所以没有提前一个小时就来到教室外头等我。 所以,我想我应该打个手机给他,告诉他我这边结束了,如果他真的没有跑远,而只在校园里间晃的话,应该五分鐘左右就会出现吧? 我正想拿出手机拨电话,却突然想到,因为考试中不能使用手机的关係,我在进入教室以前,就先把手机交託给何镜彦保管了。 所以我现在没办法联络何镜彦,只能等他自己跑回来教室前。 我正在犹豫,是要在原地继续枯等,还是去打公共电话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我的肩膀上被轻拍了一下。 「是何镜彦吗?」我当然以为是何镜彦出现在旁,伸手拍我肩膀。 却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抬头把拍肩的人给看清楚,就突然在口鼻处被掩上了一层手帕。 手帕间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然后我脑海中浮现电影里恶人偷袭女主角的画面,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我已昏迷过去,不再有意识...... 第二十二章 歹徒 当我再度清醒时,身体斜躺在一间幽暗的房间里,感觉像是一个仓库的空间,室内并没有点灯,但是一旁窗户帘缝间,稍稍有一些微光透入,以致于眼前的场景并不是全黑的,大致是伸手还可以见到五指的程度......好吧,伸手可见五指是我凭空推估的,实际我并没有伸出五指来测试,因为我的双手已被绑住而负在身后。 对,就是像电影里演得那样子,电影中的人质俘虏,基本上被坏人绑走时,都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是遇上坏人了......刚才在教室外面,有一个人拍了我的肩膀以后,就用手帕上的迷药把我给迷昏...... 所以电视剧里演的剧情,也是真的?我以前总想说哪有那么容易?手帕随便抹一下就可以把女主角给弄昏? 结果原来真的这么容易...... 我当下虽然十分恐惧,但是还是努力想保持一点理智,以釐清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我现在身处何处。 从窗帘微缝间所透进的幽光判断,现在还是白昼时间,至少太阳还没下山。我猜想我昏迷过去的时间应该不长,因为没有那种沉睡过一整晚的感觉。 眼前共有三个人影,一个站得比较远,两个站得比较近,站得比较近的两人,似乎都是带着黑色面罩,只在眼睛鼻子与嘴巴的地方有开洞,大概就是电影里演的那样,一看就是「歹徒」的角色。 「喂,这小妞醒了!」其中一个歹徒说话了。 因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姑且只能先称呼他们为a、b、c。 第一个讲话的就是歹徒a,其他以此类推。 「那可以叫老大来问话了。」歹徒b接着发言,然后走向远处的那个同伙说话。 剩下的第三个歹徒c,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老大」,听到手下报讯后,便也朝我走近,此时我才稍微看清楚他的装扮,注意到他脸上并不是戴着面罩,而是用一个口罩加墨镜加鸭舌帽的搭配,整体来说也是把脸貌都遮掩住了,但感觉上就与前两名歹徒不同,比较不像掳人的,而是抢劫的。 歹徒c说话了:「小姐,我问你,你昨天跟一个小伙子,去找黄石建设的老董事长做什么?你们说了什么?」因为有口罩的关係,我并没有看到他的嘴巴在动。 这个口罩男说话的声音有点不自然,过于沙哑又有点撕裂感,然后音尾还拖带着共鸣声,我怀疑他是不是戴上了「变声器」,就像电影中的坏人一样,为了要掩饰自己的身份,所以不用真面目及真实声音示人。 口罩男继续说着:「小姐,我劝你最好识相点,诚实回答我的问题,眼前你是什么处境,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如果不好好配合我们的话,我恐怕会对你不客气。」 「但我就算好好配合你们,你们大概也不会对我客气啊!电影中的坏人,都是达到目的以后就把人干掉了。」这是我心里暗暗想着的话,我当然不敢真正说出来。 「继续不说话,得亮出傢伙了!」口罩男一边用威胁的口气这样说,一边挥了挥手给歹徒a下指令。 歹徒a于是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在我面前晃啊晃的,说道:「小妞,劝你还是乖乖说实话,要不然脸蛋上被划破了一刀两刀的话,以后都不用见人了。」 虽然不是电影中最常见到的手枪,但我还是很害怕,毕竟一支水果刀也可以划破我的颈动脉,让我喷血而死,或者毁了我的容貌,让我后半辈子生不如死。 我颤抖地说着:「我......我是跟去......」我一句话都还说不完整,眼泪就已经扑簌簌掉下来。 口罩男安慰道:「你慢慢说,好好地说清楚,我就先叫他把刀子收起来。」他说话的口气比方才好很多,但我当然知道他的用意,他只是希望我能好好说话而已,毕竟把我吓到哭泣是对他没有帮助。 我断续着声音答道:「我昨天是跟朋友去找......去找黄老闆,我朋友说黄老闆认识他的朋友,所以他朋友有事......有事想要找黄老闆帮忙......」 口罩男略显急声问道:「你朋友的朋友是谁?要找黄老闆帮什么忙?他们见面时说了什么?」 我用稍微镇定下来的声音答道:「我朋友的朋友,我不认识,好像叫做何什么的......要请黄老闆帮的忙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那个何什么的失踪了,而黄老闆可能会知道下落......但我朋友跟黄老闆见面时说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他们自己另闢一间密室谈话了,我没进去......我被挡在外面,所以我不知道内容。」 我说的话,几乎已有八成真实性,因为我也怕自己若说谎得太明显,会被歹徒发现而恼羞成怒,但我也没有全然据实以告,而是避开了许多重要细节,故意忽略过而不讲。 我真佩服自己,直到这个关头,还不肯出卖朋友,寧可冒着性命危险,也没有把何镜彦的事情给抖出来。 口罩男继续问道:「那你认识一个女人,叫做何景霜的吗?」 我提高音量道:「我不认识啊,真的不认识!只听我朋友说,好像是他那个何姓朋友的妈妈,但是已经过世了,因为过世了所以我不认识,我也没有多问......因为我觉得整件事都不关我的事啊!我就只是陪我朋友去会场找个人而已,我根本没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事前也没有特别关心、或特别多问,我以为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而已,而且是别人的事,我认为我不需要知道的事。」 我虽然讲话时仍然略带哭音,但是语气已经转为坚强,不再是方才的抽抽咽咽与低低弱弱,因为我想强调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提高音调及强度以增加说服力。 口罩男再问道:「那你朋友叫做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跟你一起去找黄老闆的那个朋友。」 我的朋友名字?我应该要回答林乘风还是何镜彦呢?当然都不是!我应该不能说实话才对,以免危及他们两个人的身家安全。 于是我停顿了几秒鐘后,就回答道:「我的朋友叫做王俊杰,家住中正路十几号的样子,地址我没有背下来。」 我随便想了一个菜市场名,还有一个菜市场的地址回答他。 口罩男又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工作?还是学生吗?」 我本来差一点脱口说出「他在菜市场卖肉」,但稍微想了想后,觉得还是不要信口胡诌以免被轻易戳破,所以正经答道:「他是缀学生,现在没在唸书了,应该也没正职工作,而是四处打工维持生计。」 当然我知道我的谎言迟早会被揭穿,但那应该也是几天以后的事了,毕竟他们现在也无法马上知道真偽。 口罩男继续追问:「王俊杰缀学前唸的学校是哪里?」 「就是这一间k大,跟我唸的大学一样。」这一次我没有隐瞒,因为k大本来就已经被波及了,打从歹徒知晓我是k大学生的那一刻开始,k大就被捲进来了。 口罩男思索了几许,又再问道:「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资讯可以提供?关于你朋友的,或者何镜彦及何景霜母子的事情?黄老闆的也可以。」 何镜彦?我听到口罩男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但我刚才只有说「何什么的」,我并没有讲到「何镜彦」的全名,所以这代表了……口罩男本来就知道何景霜的儿子叫做什么名。 但我故意装傻问道:「何镜彦是谁啊?」 口罩男道:「你不用多问,你只要好好思考、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我答道:「我跟何姓母子不熟,跟黄老闆更是完全不认识,我只认识我的朋友王俊杰,所以有什么讯息要更深入了解的话,我可以去找王俊杰,我来帮你们问他。」 会这么说,其实只是想要脱身而已,看这些歹徒有没有可能天真地把我放出去找人。 口罩男说道:「哼哼,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有办法找到他......就算我们不主动去找他,他也一定会来找你吧?如果你发生了什么意外,消息传到他耳里,他一定会出面来处理……哼哼,只要他出面处理了,那么我们也可以处理他了。」 说这话时,我感觉到他露出了一抹邪笑,虽然其实我看不到他的笑容。 我恐惧地发问着:「如果我......我发生意外?我......我会怎么样吗?」 口罩男不怀好意地说:「也许是摔死,也或者是溺死,总之你放心,一定是自然死亡的模样,不会让人起疑心。」 摔死或溺死?这叫我怎么放心啊?明明是让你们自己放心的吧! 听他这么说,好像是要把我做掉的意思?还真的跟电影情节一样,失去利用价值的人质,会轻易地被歹徒给处决。 可是,我都还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耶!连方才的王俊杰都只是个假名而已,你们都不用再跟我多做确认,就要认定我失去利用价值了吗? 不过听这个口罩男的意思,他好像也没非要我抖出何镜彦的身份不可,他认为只要让我发生意外,就能引诱何镜彦自动现身出来,到时他们再想办法解决何镜彦就好。 难怪口罩男一副没很在意「王俊杰」此人是真是假的样子。 可是可是,你们要引诱何镜彦自动出面的话,也不一定干掉我吧?就这样关着我,让我失踪个几天就好了嘛!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溺死或摔死呢? 我因为自己还没活够、实在还不想死的缘故,而在内心里不断地抗议着,但因为我实在太惊慌又太恐惧的关係,我的嘴里实际上发不出任何一个声音,我只是睁圆着双眼、颤抖着身躯,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泪滴...... 在我难过又惊恐地,回顾自己僕实无华却又不太甘心就此中断的一生时,口罩男已经离开我的面前,走到他同伙歹徒b的身边,简短交待了几句话。 「......交给你们处理吧......不要有枪伤与刀伤......必须像是意外死亡......类似不小心坠楼之类的......至少等一个小时以后再动手......我必须要有不在场证明......」 口罩男的交代事项,断断续续有让我听到一些内容,可能是因为他说话时没有刻意放低音量,所以即使相隔了好几步距离,我仍然依稀听的内容。 而这歹徒说话时之所以没有压低声音的原因,应该是不怕我听,而他之所以不怕我听,应该是觉得......反正我死定了! 我死定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我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句话,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 其实我早就濒临过死亡了,在我当初于千钧一发之际解救走林乘风,以让他逃过车轮辗压之害时,我就无比靠近于「死亡」了。 但那时候,我并没有这么害怕,也或许是因为,我根本没有来得及害怕的时间,所以我未有掉下眼泪,也没有颤抖或者哭泣,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女英雄一样。 但是现在,我有太多恐惧与害怕的时间,可以胡思乱想、可以思亲念友、可以回顾青春,可以想出一千个我不愿意早死的理由。 所以,我像是个病弱的小猫、无助的少女,除了哭泣以外无能为力。 第二十三章 邪念 哭泣之间,突然有人跟我讲话:「喂,小妞,看你这么伤心,不然我们打个商量好了,我不把你处死,但是你给我点好处如何?」 说话的人不是口罩男,而是歹徒b。 不知道什么时候,歹徒b接近到我面前,而方才的口罩男已不见踪影。 口罩男应该是已经离开现场,因为他有说他要去製造出不在场证明。 我正在发愣之间,歹徒b又讲话了:「其实我们老大的目标,好像也不是你,而是你的朋友,所以只要你的朋友,愿意出面来跟我们老大聊一聊就好了嘛,何必一定要杀掉你呢?动不动就说要把人干掉的,实在太不尊重生命,你说对不对?」 我其实不知道歹徒b说这些话的用意,但是我当然只有附和而已,因为我还想活命,于是我一边掉泪一边猛点着头,说道:「对对,为什么一定要杀掉我呢?杀一个人还要製造成是意外,不是很麻烦吗?不然就把我关一关就好,关个几天,关到你们老大找完我朋友以后,再想怎么处置我就好了。」 其实我只想拖延时间而已,拖延个几天过去,何镜彦应该已经向黄卿远老董搬来救兵了吧? 歹徒b继续说着:「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关个几天就好,不要杀你......不过这样的话,你得要给我点好处吧?」 我不解问着:「好处?」 歹徒b回答道:「例如说......你的身体啦,怎么样服务我啊,年轻女孩子嘛!最大的吸引力不就是这个吗?我们男人啊~只要有爽到的话,一切都好说。」 爽到?我的背脊途然一阵发凉。 我畏懦地说道:「可是......可是如果我让你得到......得到好处......说不定你还是杀了我啊。」 歹徒b道:「不会的啦,你如果服务得好,让我嚐到甜头的话,我才捨不得杀掉你呢!学生妹耶~我这辈子还没机会享受过。」 我推辞道:「我没有经验,我不知道怎么服务你......我的服务你一定不满意。」 歹徒b却兴奋起来,说道:「喔喔,没有经验?所以你还是处女囉?哇,真不错耶!又是学生妹、又是处女,这对我来说已经很棒了!长相也还过得去,这样我一定捨不得杀你啦!」 此时歹徒a却出声提醒道:「喂喂,阿盟!你还是不要多搞事吧?你如果上了这个女的,在她身上残留体液,恐怕会被验出dna来,你刚刚没听老大说的,必须要偽装成意外死亡的样子,如果这娘们身上被验出了男人的精液,检警那一关就没这么好过了,不但会朝性侵杀人方向侦办,也会循线追查到你。」 这个被叫做「阿盟」的歹徒b,好像被浇了冷水一般,没有方才的兴奋感,却是喃喃自语说道:「是有这种问题没错,除非我能戴套做,不要射在里面......但是我身上没有戴,喂小师,你身上有没有保险套?」 被称做「小师」的歹徒a嘖了一声说道:「我哪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啊?我办事情都很专注,哪像你搞东搞西的?我再提醒你啊,口水也是验得出dna的,别以为没真的做,只用舔的就没事。」 天啊!我到底听了什么?什么「戴套」、「射在里面」、「精液」、「用舔的」,现在是要走向一个十八禁的故事了吗? 接下来歹徒b跟a,又相互对话了好几句,但请容许我将这些对话内容,都打上一些马赛克,因为我不想我的纯情恋爱故事,从此变成个三级片的情节。 总之是歹徒b为了佔我便宜、轻薄我的肉体,想了一些噁烂的方法,徵求歹徒a的意见,看有没有可能事后不被检警觉察,但歹徒a却一再劝阻,深怕整个灭口计画会有差错,到时候我的尸体被朝向杀人案件侦办。 歹徒a显然也不是为了维护我才劝阻歹徒b的,而是为了自保、为了不被同伴白目的行为拖累,所以才一直劝说着歹徒b。 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声援歹徒a,因为歹徒a似乎是想马上杀掉我,以避免节外生枝的,所以如果我替歹徒a讲了帮腔的话,那我可能会死得更快。 于是我没有出声,也没有做出哭闹的声音或动作,只是眼看着歹徒a与b的言语来去,内心默默希望着他们两个发生争执,甚至动怒吵架起来,最好来个大打出手互殴,然后两败俱伤倒地,这样就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了。 可惜他们两个之间的争执,似乎还不到大动肝火的地步,而且歹徒b似乎终于说服了他的同伴,愿意让歹徒b在不留下证据的前提下,多少吃点女人的豆腐。 所谓的吃点豆腐,好像是要解开我的衣服,用咸猪手碰触我的胸部及私密处,因为歹徒b的双手都有戴手套,所以不怕留下证据,反正他们犯完案以后,那些手套本来就要处理掉的。 虽然我不是很懂男性的需求,到底在女人身上摸来摸去有什么乐趣,但歹徒b似乎是觉得没鱼虾也好,先多少让他尝点甜头,他会比较甘愿进行接下来的任务。 于是歹徒b开始对我毛手毛脚,一手欲解开我胸前的钮扣,另一手则要伸进我的裤内。 我虽然内心厌恶,有一种莫名的噁心感,但这当下我并没有大声哭喊,或做出奋力扭抗的动作,可能是因为我觉得「被咸猪手」总比被性侵好,万一我反抗过度而刺激到他,又让他改变主意变成性侵就惨了。 于是我的眼泪虽然一直在眼眶中打转,但我并没有哭出声音来。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衫被打开,下一步歹徒就要拉开我的内衣了。 「呜呃~」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个叫声,是方才歹徒a的位置所发。 歹徒b不禁停下动作,回首去看望,并且呼唤他的同伙:「喂!小师?」 只见歹徒a没有回话,身影却突然笔直地倒下,像是跌躺一般,紧跟着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某种撞击的声音,应该是歹徒a头部碰撞地板而发出。 「小师你?」歹徒b急忙跳了起来,意欲赶往他的同伙身旁,却冷不防地,遭遇到暗处里某种不明的攻击。 「啊~」歹徒b发出了惨叫声,是因为他脸上被喷洒了貌似呛辣的东西,让他痛苦地双手去遮眼睛。 我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为何,但已在空气中嗅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感觉是辣椒水或防狼喷雾器一类的东西。 因为我许久以前曾经买过某牌防狼喷雾器,而且还试喷过,当时闻起来就是这种味道,还害我不小心被刺激到而涕泪纵横。 所以,是有人拿呛辣的喷雾水来喷射歹徒b吗? 当然不是我了,因为我的双手还被反绑着,而且我的喷雾器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唯一被我喷害过的对象只有我自己而已。 答案很快就揭晓,因为那个喷射歹徒b的程咬金,从某个黑暗处很快地窜了出来,拳脚齐发,先是在歹徒b的胸口揍了一拳,又看似颇狠辣地一脚踢击了歹徒b的要害…… 这个要害位置……好像是男人的裤档间,以前曾听说过……是男人身上最脆弱又最怕痛的地方,现在看来好像是如此,因为歹徒b痛得半跪在地上,哀叫连连,甚至像是快要哭泣的样子……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刻间,有点像是电影画面,黑暗中突然有人冒出来动手,连续击退了歹徒a及歹徒b,用的好像是防身术一类的拳脚,虽然没有电影中打演得那般漂亮,但仍可感觉出十分扎实,而且确实奏效。 「我们得赶快离开。」那个现身救危的黑影,在击退了歹徒b以后,随即凑近到我身边,一边解开我身上的绑缚绳,一边催促着我行动。 是何镜彦!由这熟悉的声音,以及黑暗中的轮廓我可以确定。 我的救星出现了!就跟电影情节中的英雄救美一样! 好吧......我可能不美,而何镜彦的行动也不算是那么英雄化,毕竟我从来没看过电影中的英雄男主角,会用防狼喷雾器的,好像也不太会踢敌人的命根子...... 但无所谓啦!反正我能够得救就好了,哪怕是用什么鱉脚或下三滥的方式来救我,只要能藉此而击退恶人都是成功的。 不过何镜彦的出击模样也不会很鱉脚就是了,以一个普通平民来说,还算很有几下子,我突然想到他之前跟我说过,他有学过空手道跆拳道及太极拳什么的......看来不是胡乱吹嘘的。 而且相较于被警察所救,我还是更欢喜自己能够被何镜彦所救.....真是奇怪了,我的心理状态,被警察解救不是才应该更安全又安心吗?为什么我看到何镜彦现身时,反而是如此地庆幸与开心? 如果何镜彦不要马上解开我的绳索叫我自己走,而是一把抱起我地带我走,我会更开心吧...... 算了,现在不是洒花或者冒泡泡的时候,危机还没完全解除,我与何镜彦应该要尽快逃离。 第二十四章 躲藏 何镜彦替我解开绳索的时间,差不多等于歹徒b要害减除痛觉的时间,所以当我与何镜彦准备离开的时候,歹徒b也正起身要朝我们奔来。 何镜彦于是一把抓紧了我的手,便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衝,虽然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正确的出口,但眼前也只能相信何镜彦的判断力,并且不假思索地跟着他衝。 接下来的场景,与电影演的稍有不同......好吧,应该说是大大不同。 没有歹徒在后方呼喝着「别跑」、「你站住」,或者什么「臭娘们你死定了」的威胁话。 也没有什么枪林弹雨、刀光剑影的声光效果,或危机四伏、陷阱密布的险象环生。 只有何镜彦抓紧了我的手向外逃跑,而歹徒b貌似在后方狼狈追赶着的场景。 回想一般电影中,歹徒都会拥有强大的火力与兵器,不断朝男女主角发动猛烈的攻击群,而主角们总会很神奇地躲过了所有的子弹与枪砲。 不过我们遇到的这个歹徒,目前除了咸猪手以外,并没有展现出什么攻击力,包括枪砲与刀光等影剧里的基本款,都是没有看见;不过回想起来,他们老大口罩男在离开前有叮嘱过:务必不要留下任何刀枪介入之伤,以免事后检警调查时朝向他杀方向,而致牵连过大。 恐怕这才是a与b两歹徒,前头都没有亮出兵器的原因。 不过,「老大说不要使用兵器」并不代表他们身上就没有兵器,如果歹徒最后恼羞成怒了,还是有可能亮出厉害的傢伙来,所以何镜彦当下判断,仍然必须带着我逃跑,逃得愈远愈是好,至少得要逃出密闭空间,以策安全。 所以,何镜彦并没有留在原地耍帅,没有继续再以他的空手道跆拳道与太极拳,去把两个歹徒狠揍一遍,而是选择带我逃奔,毕竟英雄电影与现实世界还是颇有差距,你无法保证剧终时,正义一定战胜邪恶。 在我茫然乱想之际,何镜彦已经拉着我疾奔出了原本的房间,经过一道被破坏过的小门,来到外头的一处廊道上。 相较于方才那个囚禁我的空间幽幽暗暗,此刻所进入的廊道是明亮许多,左侧有好几面大片的窗户,斜斜照入数道正躲于云隙间散射的阳光,推测时间是接近正午前,外看出去的景象是一大片草地与连栋的建筑物,对我来说有种熟悉感。 「咦?这是k大校园啊?」我发问着: 「对,k大校园,我们在南栋的新建楼房,因为缺乏经费而停工,所以变成了无人管理的仓库。」 何镜彦一边拉着我向前续进,一边略喘促着回话 原来我被绑囚的地点,居然还是在校园里?我顿时恍然大悟。 想想也有道理,毕竟方才我被迷昏的地点,是仍在上课期间的k大里,歹徒若要挟带着一个昏迷的女性而行,极有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即使是三名同伙的协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跑得太远,所以最方便的藏囚地点,其实是在校园里就近找到一个荒废处,好好地绑缚我与处理我,让我失去反抗与呼救能力后,再等到日落天黑校园里的人都走尽时,把我拖拉出来灭口。 至于灭口的方式,搞不好是把我带到某栋校园大楼的屋顶,製造出意外墬楼致死的场景,或是把我抓到校园边角腹地的一个养鸭湖边,推我入水以后造就出溺毙结局。 甚至更居心恶毒点的作法,是歹徒在让我摔死或溺死之前,先强逼我喝下什么啤酒或烈酒之类的,加工造就出我「因酒精过量而误摔入危险处致死」的假象。 不知是我想像力太丰富,还是真实的剧本原是如此,总之我有种不寒而慄的感觉蔓延全身。 差一点儿,我就登上了校园意外新闻的版面,而且还可能是被打上马赛克的尸体照。 何镜彦似乎对于这栋间置建筑物还算熟悉,转眼间带着我穿经了廊道,又走下了两层楼的楼梯,推开一个看像似逃生门的铁门后,便踏上了室外的空地。 脱离建筑物以后,首先感觉到的是外头那刺眼的阳光,其实此刻的天际尚是多云状态,太阳虽然近午时刻且正掛当中,却因层云遮掩而少了炽烈刚猛,我之所以感觉刺眼是因为甫离黑暗的反差所致。 不管怎样,外头的空气总是清新,也许是因为呼吸到了自由的关係。 何镜彦出声提醒道:「喂!别放松了,后头也许还有追兵,我们先赶快去到有人群的地方,校园里人来人去的情况下,歹徒不敢闹大。」 我愣愣问着:「那我们躲去哪里?」 好笑的是,我在k大就学两年了,而何镜彦才是新进职员,照理来说我对于校园的熟悉度应该不输给他,除去方才那栋间置建筑物我不认识以外,其他园区范围内的地点我都应该更清楚,但我现在却反而询问何镜彦「该往哪里去」。 可能是我已六神无主了吧,连一点思考都没力气。 也可能我不知不觉当中,早已全心信任何镜彦的决定。 「先到北栋去吧,那里上课的学生很多。」何镜彦一边说着,一边也已拉着我行动。 进了北栋的建筑物以后,何镜彦走走绕绕,看到了一个标示「茶水间」的地方,便拉着我躲进去,在随手将门关上以前,还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维修中」的掛牌,吊于门外的把手上。 「我之前办公室的学长,常常跑来这里吸菸、打混,这个『维修中』的牌子是他准备的。」何镜彦一边将门锁上,一边面露微笑着解释。 他可能觉得我们两个已经脱离了险境,所以神情间也显得轻松不少。 我问道:「我们要躲在这里吗?躲多久呢?」 何镜彦回答着:「至少躲一两个小时,躲到歹徒放弃寻找吧?我相信他只要一直找不到我们踪影,就会放弃行动,回头去向上司通报,再等候上司下一步的指令吧?一两个小时应该差不多了,他们总不可能一直逗留在校园里、不可能一直陪我们耗的。」 我问道:「那警察不会来吗?通常有打电话报案的话,不是几分鐘内警察都会赶到吗?那我们就不用一直躲着啦,警察到了就安全了。」 何镜彦迟疑答道:「因为......我没有报案,所以也不会有警察。」 我不解问道:「为什么呢?这种情况还不报案?」 何镜彦神色为难地解释着:「如果惊动警察的话,事情会变得很复杂......那时候我与黄卿远老董的约定,是儘量不让黄石建设的家丑浮上檯面......如果惊动警方调查,我怕后续牵扯难料,与黄老董的约定也会生变。」 我质问着:「可是对方是很兇恶的歹徒耶!会想杀人灭口的那种耶!没有警察保护的话,要怎么保证我们的安全?」 何镜彦挺直胸膛,神色极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就算没有警察也没关係!我会保护你的,你的安全从这一刻开始,由我完全负责,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保护你。」说到激动处,双手且搭上我的肩膀,目光澄亮亮地续道:「你相信我!我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一定会保护你、保护你到底!」 那一瞬间,我内心确实有感动到,虽然不知道何镜彦的保证有没有效力,但我真的被说服了,也真的愿意相信。 我陡然间释放了所有压力,居然一把扑到何镜彦的怀里哭泣。 「呜,我刚才真的很害怕......」我一边把头面倚靠在何镜彦的胸膛间哭泣,一边抽抽咽咽地哭泣着。 「没事没事,有我在嘛~我不是及时出现了?我不是挺身而出保护你了?有我在的一天,我不会让你受伤害。」 我哭着哭着,感觉何镜彦的手掌轻轻拍抚着我的背,继而又轻柔地滑按着我的头发...... 我抬起头来,两目汪汪地看望着何镜彦,而何镜彦也看着我,当时他的眼神让人安心,又充满温柔...... 我与何镜彦四目相望,眼神交流,似乎有种情愫的悸动在发酵...... 通常按照剧本,下一时刻男女主角应该要接吻。 可惜这个故事,从头至尾都不是一个按照常理的剧本,完全是走一种乱七八糟的路子。 于是,一个破坏画面的声音就出现了。 不是外头有人敲门的声音,而是何镜彦突然变了脸说话:「喂喂,你的衣服也先穿好再说吧?我现在才注意到,你上衣的钮扣松开了好几颗,只差没有把内衣给露出来,这样衣衫不整的,头发又乱,像是肖婆一样,我刚才居然还在校园间拉着你走耶?不知情的路人见了,还以为我方才对你怎么了。」 没错,这段破坏画面的说话声,就是何镜彦所发出。 我抗议道:「这个钮扣又不是我开的!是方才那个歹徒用的耶。」 何镜彦道:「我知道,那个歹徒品性不好,找到机会就想欺负女孩子......而且他品味也不高,就你这样平凡的姿色,居然也值得让他抗命?我知道他的上司可没允许他做这种事。」 「什么嘛?我的姿色又怎样了?我好歹也有c罩杯耶!」我居然挺起了胸膛说话,好像想要证明我自己的价值, 「你先把衣服穿好啦!」何镜彦却直接泼了冷水下来。 这桶冷水,也莫名地浇熄了我们两人之间,方才那一瞬四目相接时,所悄悄引燃的东西...... 结果这一场英雄救美......嗯,应该是「平民救不美」的剧码,就在这一幕乱七八糟的斗嘴场景中,暂时告一段落。 第二十五章 投宿 我们在校园里藏躲着,转眼又过了两个小时,期间没再看见歹徒的身影,何镜彦于是决定要带着我离开。 他挑选了一个校园人潮较多的时间,大概是傍晚五六点学生们课程结束,纷纷赶下课或跑社团活动的时候,打开了我们所躲藏的「茶水间」门,拉带着我走出来。 何镜彦可能觉得此时的校园学生来来去去,可以掩护我们的身影,以不让歹徒那么容易看见我们,如果歹徒此时仍然没有走远的话。 当然,歹徒们也可能已不再附近,如果他们已经放弃追捕我们的话,或许更早以前就离开了。 总之,何镜彦带着我离开的过程中,还算顺利,他没有选择走校园的大门出去,而是挑了一个边角的侧门……甚至我怀疑那也不是侧门,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学生走这个门,那比较像是垃圾车清运垃圾时所进出的门。 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对k大校园这么熟悉?你不是才来没几天?」 何镜彦回道:「我在应徵上工作的头几天,就来k大校园走过无数遍,甚至正式到职的那一天,我还把校园的每个角落都走过,包括方才你被关着的间置大楼。」 我于是再提出了更多好奇:「对阿?你怎么这么奇怪?会知道我被歹徒绑在那个大楼?我还以为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结果是你自己找到那里去的吗?」 何镜彦答道:「当时下课鐘响,我见你没出现在教室外头,便问了问跟你同班考试的同学,都没人知道你的下落,还有人说你好像提早交卷走了,我直觉一定有事情发生,所以我便开始搜索校园里每个可以藏人的角落,因此而搜索到那栋整修中的大楼,并在其中发现歹徒与你的踪影……这地点倒是没人给我通风报信,而是我自行推测了歹徒的行径,怀疑他们将你绑走以后,会就近在校园里找地方处理你,毕竟要把你抓带走又不引人注目的话,移行距离不可能太遥远,校园里反而是最可能的。」 我又问道:「但你怎么会对这些园区角落都如此熟悉?好像一开始就知道校园里哪里可以藏人一样?」 何镜彦反问道:「我有跟你说过,我以前因为单亲的关係,时常被其他人欺负吗?」 「嗯。」我点了点头。 何镜彦道:「其实我从小学开始,就有被人关进厕所的纪录,其他诸如被反锁在仓库或储藏室的经验,也有个好几次……国小国中高中……这样的遭遇大概到我上了大学以后,才完全停止……但已经让我练就了一个习惯,不管到了哪个地方,最首先的动作,就是花用一点时间去观察这个环境与周遭各角落,以瞭解该地是有什么空间是可以锁人与关人的......」何镜彦语气中透露着无奈,继续说道:「即使上了大学以后,我没再发生被同儕欺侮的事,但我这个习惯已经自小养成,一直都持续地贯彻着,甚至到我进了职场以后,也是自然而然就如此做。」 我恍然明白道:「难怪你对于k大的角落空间,及通往逃跑方向的路线,会比我还熟悉那么多。」 毕竟对我来说,校园里长久以来,都只是唸书之用,顶多加上一点社团功能,怎么会想得到,竟然有那么一天,它还会变成密室逃脱的场地? 我与何镜彦谈话之间,已经走到了校园外的一处公车站牌,何镜彦比了比手,说要在此搭乘公车离开,却不是要往回家的方向。 我于是问道:「你在这里搭车,却不是要回家的路线,那你是要搭去哪里啊?」 何镜彦说道:「没有特地目标,反正就是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待着晃着耗着,顺便也联络一下黄卿远,看他能不能确保我们的安全。」顿了一顿,继续解释道:「我怕在还没有确保安全以前,直接就马上回去林乘风住家的话,后续会有问题……你别忘记,那天也有个可疑人士跟踪我们,一直跟到林乘风住家的前一站公车站才下车,所以对方应该已经概略知道,我们的住家在哪个方位,如果他们今天在k大跟丢了人以后,回头去报告老大,结果老大又派出了更多人力,在林乘风家的方圆几里内搜寻的话......」 我已经听懂了何镜彦的顾忌,于是接口说道:「你怕会有歹徒,在我们当初下车的地方附近,出没抓人?」 何镜彦道:「对阿,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的势力有多大,又会派出几个人力来搜寻......如果是跟黑社会合作,派出一整个帮派的人都来抓我们话……那么我们就很有可能,会在林乘风家的附近被堵到。」 我问道:「那么今天怎么办?不回林乘风家?然后……也仍然不跟警方报案吗?」 何镜彦道:「我想,我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联络上黄卿远以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言谈之间,一台公车已至,何镜彦便招手请司机停下,我并不知道这一路公车是何镜彦本来就想搭的,还是单纯随缘随机而随便招的 总之,此时的我已经完全没有主见,一切都跟随何镜彦的行动而走,于是公车司机进站停车以后,我也跟随何镜彦一起上车。 何镜彦上车以后,并没有跟我多谈,反而是一直望向窗外,约莫二十分鐘以后,他突然起身按铃,并且指示我道:「就这站吧!下车了。」 这个距离k大二十分鐘车程的地方,已经有点超出我平日的活动范围,我不是很确定这是何处,但还是跟随何镜彦的行动,投钱下车。 我问道:「我们在这一站下车,是要去哪里?」 何镜彦道:「没有去哪里,只是刚好看到路边有一个派出所,感觉应该还算安全,我们先在这里待到天黑,然后买东西回旅馆吃。」 我讶异道:「旅馆?」 何镜彦道:「对,我打算今天不回林乘风家,而是找间旅馆过夜。」 「那我要跟你......一起吗?」我瞪大了眼睛。 「不然你要自己一个人睡在街上吗?」何镜彦理所当然地回道。 老实说,我当然不敢,别忘记我没多久以前才被坏人绑架过耶! 只是,听起来,我是要跟何镜彦投宿于同一间旅馆吗?而且应该是两人共睡一间房吧?要不然他怎么保护我...... 「但是......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话......」我小小声地嘀咕着。 我不禁想起了国高中时期爱看的漫画与小说,男女主角常常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而不得不在同一个地方、甚至同一张床上过夜,这个烂理由可能是因为突然下起大雨要找地方躲雨,或者本来男女主角想要各住一间却偏偏该旅馆只剩下最后一间房...... 当初我看到这些剧情都觉得很扯很硬凹,摆明就只是要找机会将男女主角送做堆而已嘛!哪来这么刚好这么多不凑巧的状况发生啊! 但不得不承认,虽然当时总觉得理由很硬凹,但还是很有兴趣看下去,甚至内心还会小小期待着,男女主角在住宿过程中发生点什么...... 如今却没有想到,过去在少女漫画中所观看到的「很扯」状况,居然要发生在我身上? 而且我居然也不排斥这件事情的发生?莫非我也希望过程中能够不小心发生点什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何镜彦已经带领我走到派出所旁间的一处小公园,暂做歇停,而且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来拨号,不知是否正联络着黄卿远? 当何镜彦拨出去的电话似乎接通了的时候,何镜彦拿着手机走向远方,并对着电话说了几句话,可是已经是我听不清楚内容的音量与距离。 我并没有凑近过去聆听,因为我感觉何镜彦的举止表现,是不太想让我听到电话内容的感觉,所以我很识相的没有跟过去。 何镜彦这一通电话讲了有点久的时间,似乎有将近半小时,让我有点担心他的手机会不会没电。 后来何镜彦终于结束这场通话,却又紧跟着拨出了另外一通电话,且马上就接通了的样子;这第二通电话并没有讲得很久,应该不到十分鐘的时间,而且何镜彦有稍微提高音量,并且向我走近过来,感觉是不怕让我听到的样子。 何镜彦这一通没有提防我听到的电话,好像是打给他的家人......应该说是林乘风的家人,我大概猜测是打给了林乘风的妹妹林璇芸,好像是报告了「自己今天不会回家睡」的事情,还有提醒林璇芸「最近出门时要小心一点」、「最好请男朋友来接送」之类的。 嗯,我之前好像不知道林璇芸有男朋友,居然是今天藉由了何镜彦的通话内容才得知。 何镜彦紧跟着又打了第三通的电话,竟然是打给了之前帮我处理车祸的那位女警,奇怪何镜彦不是说他不会报案吗? 不过我在旁边有大概听到内容,何镜彦并没有通报今日我被歹徒掳走的事,而是告知对方近期在自己住家附近有发现可疑人士出没,希望警方能多多留意林乘风一家的周边治安。 这第二通及第三通电话,感觉都是何镜彦为了保护林乘风家人安全而拨打的。 这不禁让我有些感动,因为何镜彦并不是只想到自己而已,还有同时顾虑到身旁的人,即使林乘风的家人并不是他的家人,即使几天以后何镜彦的魂迫归返己身,林乘风的家人理当与他再无关係,他也没有因此而忘记保护他们。 我们当天,就在公园里耗了许久,之后随意找个路边摊解决晚餐以后,便开始沿街漫步,走在一条车流量还不算小的马路边,且走且看。 虽然说是漫步而行,但其实我们并不是真的漫无目的,而是在找合适的住宿地,不过相较于早先逃离k大校园时的紧张焦虑,此时我们放慢了脚步也悠间了心情,整体感觉是比较放松而愉快的。 第二十六章 休息 「耶,居然有汽车旅馆耶!」何镜彦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我一脸惊讶地询问着:「什么......什么汽车旅馆啊?」说话同时,我内心且暗想着:「你该不会跟我说,你晚上要住这个吧?」 何镜彦仍然不掩兴奋地说道:「对啊,很惊讶对吧?居然在市区里会有这种!虽然规模是有点小,不过已经很难得,因为汽车旅馆通常都在郊区,或是交流道旁边。」 我几乎快要翻白眼了!拜託我惊讶的不是汽车旅馆居然会设在闹区的这件事,而是你为什么会一副很开心、看起来很想住的样子好吗? 我内心的碎念还没有说出来,却已听何镜彦自顾自地说道:「太好了,那我们今天就住这间吧!」 我终于忍不住抗议:「什么阿?为什么要住汽车旅馆阿?而且这间旅馆看起来很破旧耶!」 何镜彦理所当然说道:「破旧的旅馆才便宜啊!而且汽车旅馆还有一种特殊的收费,是三小时的休息价,通常才几百元,会比住宿一整晚还便宜。」 我继续抗议道:「什么休息三小时阿?三小时哪够睡觉阿?」说此话时,我好像突然想到了,所谓的「休息」指的是什么......我不禁面红耳赤起来。 何镜彦继续说道:「又没有说一定只能待三小时,超过时间的话,顶多就被收个延时费而已!只要加收个三小时,就能睡到六小时了,一定还是比过夜的费用便宜啦!」他愈说愈是起劲,解释得更是详细:「而且休息的客人,不用登记私人资料的样子,这样对于我们的身份比较有保障,不会因此而留下足跡,如果是在一般旅馆过夜,一定都要登记证件,记录下住客的姓名证号那些。」 我一边翻白眼一边回道:「真的是为了不用登记才来汽车旅馆休息的吗?我看你还是为了省钱吧?省钱也不用省成这样吧!」 何镜彦两手一摊道:「没办法啊,我身上真的没什么钱耶!要不然你帮忙出钱好了?如果你愿意帮忙出钱的话,要住五星级饭店也可以,反正五星级饭店的安全性应该也足够。」 我不禁哑口无言了,因为我身上也没有什么钱,毕竟我才是个学生而已,不要说是五星级,恐怕连三星级我都住不起,尤其这里还算是市区。 不过我内心真正在意的东西,好像也不是价钱,好像也不是何镜彦带我来旅馆休息的理由,而是……何镜彦为什么对于汽车旅馆的收费模式,好像还蛮清楚的样子? 他以前是不是也跟谁去过?也跟谁去休息过?他是不是有带女人...... 想着想着,我的心情竟然十分低落,鬱闷地不再想说出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再争辩与抗拒的意思。 也因为我不再争辩,何镜彦当真便按照了他的歪主意,带我走进了汽车旅馆,还跟柜台人员说我们要休息。 我不知道没开车或骑车,却採用走路方式进到汽车旅馆的人,是多还不多?我猜想一定不多,因为柜檯人员好像多看了我们两个好几眼,觉得我们是什么异类的样子。 此时的我,却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异类不异类了,因为我一直在生闷气。 而我之所以生闷气的原因,应该不是无法去住五星级饭店的关係,而是由于何镜彦对于汽车旅馆的熟悉度,让我开始產生了一种莫名的茫然感;我突然发现自己对于何镜彦的过去,还有诸多的陌生区,我不知道他是否曾经交过女朋友,而他也从来没有告诉我。 此时因为我一直在生闷气的关係,何镜彦与柜檯人员的交谈过程,我没什么在听,只知道对方似乎真的没跟他要证件来登记。 总之在一片茫然与低落、与莫名的难过中,我失魂落魄地与何镜彦走进了汽车旅馆;这辈子第一次进入到这种地方,我却也没有什么「开了眼界」的好奇心。 何镜彦倒是一副品评的口吻说话道:「这旅馆虽然外观有点旧了,可是内装还是不错的,我刚刚才付了499元而已,不到五百块可以住到这种装潢、这样的大床,真的很不错了,没什么好嫌的。」 何镜彦话声一顿,走往厕所方向看了看,又走回来继续说:「不过有一件事我得要提醒你,今天晚上最好是别洗澡了,汽车旅馆最让人担心的地方,就是常常听说会被装设针孔摄影,然后偷拍的影片流传上网,所以在住宿的过程中最好都要衣着完整。」 我却突然情绪一来,提音气恼道:「谁要洗澡?谁要衣着不完整阿?来汽车旅馆又急着沐浴的人,不都是想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吗?你当我是什么阿?我有想跟你怎样吗?我只是被迫跑来这里避难的耶?你真以为我跟你有很亲密吗?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我跟你根本就不熟!」 何镜彦却一脸无辜样道:「不洗就不洗,不熟就不熟,你的火气干麻这么大阿?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而已。」 我继续提高音量道:「是你莫名奇妙!为什么要带人来这里休息阿?我好好一个女孩子家,清清白白单单纯纯的,这辈子根本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哪像你对汽车旅馆这么熟悉阿?你从前跟别的女人的事,跟别的女人怎样休息的经验,不要套用在我身上!」 何镜彦搔了搔头,若有所思道:「其他女人……喔,我懂了……原来你是在生气这个阿?」 我瞪眼道:「什么生气哪个?」 何镜彦一副恍然明白的样子,说道:「你生气我好像住过汽车旅馆、好像对于休息这种模式很认识……你觉得我一定是跟女人来休息过……你在生气这个阿?」言及于此,居然露出一派轻松的微笑,继续说道:「我跟你说,我以前是一个人来的啦,当然不是来这家,是去另外一家motel,而且我没有带别人去,我都是一个人入住的。」 我立刻回道:「屁啦!鬼才相信,谁会一个人去汽车旅馆,一个人去休息阿!」 何镜彦解释着:「就是我阿!我为了省钱阿!你不知道,我当初应徵上k大的工作,也同时申请到k大的宿舍,但是宿舍的入住日期并不是马上,而是要到我就职日的前三天开始,才能搬东西进去,可是刚好我原本的住宿地点,租期也要到了,房东急着要找下一个租客,不肯让我再多住几天,于是就產生了好几天的空窗期,我没有一个正常住宿的居所,便只能在外面找旅馆住,不过一般的旅馆,随便住一晚都要一千五、两千的,对我来说实在太贵又太不划算,所以我只能设法寻找其他较省钱的方法。」 我生着闷气没有回话,耳朵却其实很认真地在听。 何镜彦继续解释着:「一开始我还跑去网咖过夜,还有找像漫画王那种可以隔间的地方睡觉,虽然便宜却环境太吵闹,我实在睡不好简直快疯掉,后来才想到了汽车旅馆这种好东西存在,住宿本来就比一般市区旅馆便宜了,若是用休息再延时的方法计价,又会更加优惠,虽然花费仍然是比网咖包夜贵了一些,但环境实在是好睡得多,于是成为了我最后几天空窗期的住宿选择。」 言及于此,何镜彦两手一摊道:「这样子你了解了吧?我是个穷光蛋,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省钱啦。」 我哼了一声道:「我了不了解又怎么样,你跟我解释这么多要干嘛?」 何镜彦道:「我不知道啊,就感觉你在不爽啊,如果不跟你解释清楚的话,你会一直不爽下去。」 我胀红着脸道:「我哪有不爽?我只是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觉得很奇怪很不自在,而且住进来以后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如果是好一点的饭店旅馆,好歹会有些设施可用,健身房交谊厅什么的,或者星空酒吧之类的地方,可以看夜景吃西餐的。」 其实我从来也没住过那种高级旅馆,所以我只是凭着媒体广告以及旅游节目的介绍内容,在做我印象中、想像中的陈述。 何镜彦挥了挥手道:「唉呦!那种高级饭店不可能捨得住的啦!顶多住个三星级的商务旅馆,就算很奢侈了,如果你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的话,那就看看电影吧!这种汽车旅馆,有的会附送电影dvd,或者付费影音频道,没有dvd也不想付费的话,至少还会有第四台的电影可以看,我以前都会躺在床上看免钱的电影,看到我睡着。」 此时的我其实没想要看电影,但是确实是想做点什么事情,来转移我的闷气,于是我确实找来了摇控器打开电视,准备要寻找电影台。 却没想到萤幕一打开时,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居然是色情频道的画面!看到了萤幕上赤裸裸的男子与女子,重点部位都直接呈现出来,而没有打上马赛克,且画面中还同时传出了女子凄厉的叫床声,原来是两旁的音响扩音器,竟被设定在超大声。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我面红耳热又慌慌忙忙地,想要关掉音响声,然后又马上觉得不对,我应该是要直接关掉电视才对!于是又手忙脚乱地去把电视遥控器上的电源按掉。 终于结束了眼前难堪又不雅的萤幕画面,还有那男男女女的呻吟声。 「喔,那个是汽车旅馆常见的,a片频道啦!可能刚好前一名入住者,跟女朋友在看的啦......」何镜彦状若平静地介绍着。 「到底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啊?」我气恼得想要把枕头给丢过去,只是不知道要先丢萤幕还是丢何镜彦。 于是我连电视也不敢看,澡也不能去洗,为了害怕有所谓的针孔摄影,我去厕所坐马桶时甚至都不敢开灯。 当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过去的,总之是无所事事,却又始终心惶惶乱匆匆的状态。 于是我决定要提早就寝。当时可能还没晚上九点,我就整个人躺在床上,拉好被子,试图要让自己入睡。 而何镜彦则是斜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很识相地保持了一个君子的距离,没有来跟我挤。 但这个夜晚,是难渡的,我明明感觉自己身心都很疲累,却始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何镜彦关心地发问了:「喂,你还好吗?怎么躺了那么久,还没睡着的样子?」 我抱怨着:「睡在这种地方,我没有安全感,根本睡不着啊!这种电视频道还会播放a片的地方,哪理是让人安心睡一晚的地方啊?」 何镜彦道:「那......需要我陪你躺一躺吗?会不会比较好睡?你旁边还有空位。」 我呸了一声道:「才不要,我这辈子还没跟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过,你别想趁机佔我便宜!亏我还觉得你很君子,愿意睡在沙发上,结果才撑不到两小时。」 虽然我用一副斥责的口吻在说话,但我感觉自己内心里,并没有真的排斥,如果何镜彦此刻真的躺到这张床上的话,说不定我并不会踢走他。 不过何镜彦并没有任何动作,而是继续在沙发上说着话:「我也没有跟其他女人躺过啊!这辈子可能只有跟我妈躺在一张床过,我刚才也解释过了,我从来没有带女人到过汽车旅馆......嗯不只是汽车旅馆,住家也没有带过,我从来没有带女人进我房间过......」 说到这里,何镜彦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这么说起来,你好像是第一个耶!我第一个带回家的女人......如果林乘风的家暂时也算是我家的话,然后......你也是我第一个带来旅馆的女人。」 我哼了一声道:「那又怎样,我应该要很光荣吗?」 何镜彦道:「喔也不是,不是要你觉得荣幸,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下......我想让你知道,我没有跟女人有过那种......嗯,那种关係。」 何镜彦话到此处,突然自沙发上坐起身来,续道:「其实我从来都没有交过女朋友,出生二十五年以来都没有......我好像没有跟你提过这个,现在特别跟你强调一下。」他说话的声调,有比方才认真严肃的感觉,而且好像正看望向我。 于是我也自床上坐起身来,看望向他,问道:「跟我强调这个干嘛?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关我什么事啊?」 何镜彦道:「不知道啊,我就是觉得你会在意啊,所以特别跟你讲一下......之前我跟你讲我的过去,都是在讲我母亲的事,还有我小时候的事,没有特别提及我的男女关係......其实那也是因为这个部份,我没什么东西好回忆或提起的,因为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过一个女朋友,如果你不算的话......所以也没甚么好讲。」 我听到这一句「如果你不算的话」,胸中陡然大跳了一下,不知道何镜彦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有算是他的女朋友吗?难道在他心目中...... 我内心悸动却故意忽略,装作一副无所谓道:「好啦我知道了啦!知道你没交过女朋友啦!讲一次我就知道了啊!不必一再重复。」 何镜彦道:「因为我怕你不相信啊。」 我回道:「我没有不相信......而且,你管我相不相信啊?」 何镜彦显出好一副诚恳无辜的表情道:「我希望你相信我啊!」 眼前的何镜彦,竟然像是一个被怀疑出轨的男人般,不断地为他自身的清白做辩解,真是一整个莫名其妙。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嘴上虽然一再说着「我不在意」及「这件事情并不重要」,但当我重复听闻着何镜彦的自清,要我相信他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的这件事时,我内心是隐隐觉得开心的。 甚至可能不是「隐隐」开心,我好像是颇开心......很开心......非常开心的。 我似乎也因为何镜彦的解释与自清,而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心抚慰,让我本来反覆难眠的烦乱情绪,有了入定回稳的感觉。 于是最后在倦意逐渐袭来的情况下,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真正地沉睡了。 沉眠之间,感觉有人躺到我的身边,轻轻柔抚了我的肩背与发丝,不知道是梦境或真实...... 第二十七章 庆生 翌日晨起,我仍然躺在本来那张床上,何镜彦也仍然躺在沙发上。 一切都与昨晚我最后一次闔眼前的景象一样,彷彿我没有动过,而何镜彦也没有动过。 所以我不知道午夜梦回之间,那床畔另一个人的温度与触摸,究竟在真实世界里有没有发生,或者只是我的一场梦境与想像。 但我知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场好梦。 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并不是常做好梦的人,尤其在我昨日才刚经歷过歹徒绑架以后, 但或许是因为,我的身边多了某一个人,所以让这个夜晚更加安心与美好。 这个人在我睡醒起身的时候,显然也早就醒了,斜坐在沙发上微笑地望着我。 那画面不知为何,有一种幸福感。 呃......如果他不要开口说话的话...... 因为何镜彦一开口就破坏画面了:「喂,你睡到嘴巴都张开开的,也未免睡得太好了吧?」他揶揄地微笑着:「你不是说499的汽车旅馆会放a片,很糟糕很难睡吗?我看你睡得跟猪一样啊,恐怕在五星级饭店都没这么好睡吧?」 我红着脸驳斥道:「那里有好睡啊?我昨晚明明很难睡,所以才睡到这么累,现在都几点了?」我看到了床头显示的时间时,忍不住大叫出声:「天啊?怎么已经九点了?你不是说只要进来六小时的吗?这样我们已经待超过十小时了耶!加一加什么延时费的,不就跟正常过夜的费用一样了吗?」 何镜彦安慰道:「没关係啦!后来看你睡得那么沉、那么熟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叫醒你啦,我想说延时就延时、加钱就加钱囉!现在我还没能力让你住五星级大饭店,但至少要让你在平价旅馆好好得睡一晚啊!以后等我有钱一点,再请你去住什么星空海景泳池大饭店啦!现在只能先请这种的。」 我问道:「真的吗?这一晚算你请的吗?我还以为你会要我帮忙出这些延时费呢!」 何镜彦摇手道:「不用不用,我出我出!是男人就该大方一点,这一晚的花费通通都算我的。」言及于此,话锋一转,双眼睁大看望我道:「不过你还是要先借我钱,我的身上没有这么多钱......」 何镜彦话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把床上的枕头给丢过去。 后来,我们就在柜台人员的奇异眼光中,退房离开了这间汽车旅馆。 离开后我又跟着何镜彦去了一些地方,早餐店、市区中的小公园、百货地下街等,大多是看来治安良好、环境相对安全的地方,其中除了早餐店是当真有吃早餐以外,其他地点都像是拿来杀时间的,没有什么目标性,就只是间间晃晃。 后来晃着晃着,不自觉到了中午时间,本来是准备要找餐厅吃午餐的,何镜彦却突然说要去打个电话,随即就拿着手机闪到一旁,讲了许久的时间,可能有超过二十分鐘,让我又担心他的手机会不会没电。 后来何镜彦终于讲完了第一通电话,却又随即拨打了第二通,感觉他讲话的对象是不同人,但我也不知道对象是谁,因为他讲手机时都与我有一段隔距。 何镜彦终于讲完电话,走回来对我招呼道:「好了,我们今天可以回家了。」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问道:「回什么家?是林乘风的家吗?」 何镜彦说道:「对啊,也该回去了吧?今天也已三月十四号了耶!明天就是三月十五号的演唱会,如果我今天再不回去,等到明天我把林乘风的灵魂本尊叫唤回来以后,我就再也不是林乘风、再也进不了林乘风的家门了耶!」 我调侃道:「奇怪昨天说不回去的是你,今天说要回去的也是你?你原来还会对林乘风的那个家恋恋不捨的呀?我还以为你把自己当成过客而已。」 何镜彦道:「昨天说不回去,是还不确定安全啊!我怕我回去会被歹徒追踪,反而害了林乘风的家人。」 我问道:「那今天有确定安全了吗?」 何镜彦道:「有啊,我刚才才跟黄卿远通过电话,他说他已经摆平了一切,保证黄石建设及他黄家人上下里外,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何镜彦的朋友一分。」 我问道:「所以你刚刚跟黄老董通过电话了喔?」 何镜彦道:「当然啊,明天就是演唱会了耶!黄老董答应我要把何镜彦的身体带过来会场的,我当然要在今天先做好确认,确认一切计划都会按照当初他答应我的内容进行......」言及于此,何镜彦的音声转为严肃,再继续道:「黄老董跟我保证了两件事:一个是明天他一定会派人把何镜彦的身体送到会场,与我会合;另一个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直到事情圆满落幕以前,他会保证何镜彦与何镜彦相关亲朋好友的人身安全,绝不容让任何人出手伤害。」 我再问道:「黄老董的保证可信吗?」 何镜彦回道:「不可信也只能信啊!要不然我们现在还能相信谁?只能说,如果黄老董有心要伤害我的话,我早就与林乘风的肉身一起死去了。」 我「喔」了一声回道:「这么说是没错啦......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回去林乘风家了吗?」 何镜彦点头说:「对啊,刚刚我才跟林乘风的妹妹通过电话;应该说,她是先留讯息给我,叫我儘快回电给她我才打回去,她说林乘风的爸爸妈妈替我......应该说是替他们儿子,准备了一个生日会,时间是订在今天晚上,所以要我们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饭聚餐。」 我讶异道:「生日会?林乘风的生日不是三月十四号吧?」 何镜彦道:「是二月十四号啦!今天是满月。林璇芸说二月十四那时候,我还在医院昏迷中啊!哪有办法过生日?所以把生日会办在今天,就当是庆祝我车祸后的重生,我想一想也好啦,今天庆祝完重生,明天我与林乘风可能就真的重生了。」 我又问道:「喔,不过你说庆祝生日是晚餐的事情,现在才是中午,该要吃午餐而已,刚刚你还说要找个好餐厅来请我吃饭的,怎么突然就要赶回家了?」 何镜彦嘻皮笑脸道:「喔,因为我发现我的钱包里没钱了啊!」 「何镜彦你......」 我真是无奈到说不出话来了。 后来何镜彦又做了多少惹我生气的事,就不多说了。总之时间快转到了晚上,我们两个已经在林乘风的家里享用生日会的餐点。 虽然说是生日会,其实也没有很盛大,主要出席的人员都是林乘风的家人而已,爸爸妈妈妹妹以外,还有四五个林乘风可能很熟但是我不熟的亲戚参与,整个活动氛围也就是一般家庭聚餐的规模而已。 但是小而温馨,这样就够了吧。 唯一跟家庭聚餐稍有不同的,就是吃完正餐以后,被推出来的一个大蛋糕,大蛋糕上面放着一根蜡烛标示着「1」,听说是庆祝林乘风满月重生的意思。 然后大蛋糕的背景,不知道为什么还绑了两个大大的爱心样气球。 「唱生日快乐歌!」「许愿!」「吹蜡烛!」 这一切的流程都跟一般过生日的方式一样,然后负责宣令进行的司仪就是林璇芸。 「好,我们过完了生日以后,开始要过情人节囉!」林璇芸的声音带点兴奋与促狭地说道。 「什么情人节?」我与何镜彦同声讶异地问着。 林璇芸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回道:「喂,今天是三月十四号白色情人节!你们两个年轻人不会不知道吧?老人家不知道就算了。」 我愣愣回道:「喔喔,三月十四号也是情人节喔?白色情人节?好像有听说过,那你怎么没有......」我本来是想问「那你怎么没有跟你男朋友一起去过」,后来突然想起,林璇芸有男朋友这件事情她的父母可能还不知道,所以我又把后面的字句给吞下去,紧急改口说道:「我是说你怎么没有早一点提醒我,我这辈子都没有过过情人节,所以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林璇芸比手训斥道:「哥哥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从来没有帮女朋友过过情人节呢?」 何镜彦解释道:「不是啊,去年情人节我跟李敏轩还没在一起嘛,所以当然没有过情人节啊!」 我心里想:何镜彦你还真会瞎掰啊!讲得煞有其事的那样子,好像我跟你今年就有在一起了? 林璇芸提高了音量说道:「生日的仪式是吹蜡烛与许愿,那情人节的仪式呢?」 「情人节的仪式是抱抱与亲亲喔!」林璇芸自问自答,然后又环视了在场所有人道:「所以不想参与的长辈、觉得害羞的长辈请自动回避喔!最后有留在爱心气球前面的男与女,就是要跟另外一半抱抱与亲亲的喔!」 我心里更想:「林璇芸你还真敢说啊!居然在保守的长辈们面前,大胆玩起年轻人的直白游戏了?」 不过我猜测林璇芸事前早就已经知会过她父母亲,并取得同意了,所以才敢在今天的现场这样做。而且林璇芸自己的男朋友又不在这里,当然她就更无顾忌。 此时也有其他人附和说道:「今天生日会的主角是林乘风,那当然情人节的主角也是他囉!请他先跟女朋友抱抱与亲亲,带眾作示范喔!」 这是某个我不太认识的年轻男性所发之声,他好像是林乘风的表弟吧。 「抱抱、抱抱、抱抱、抱抱!」 这是一堆人同时在起鬨的声音,已分不清楚是谁在说,但神奇的是,这一片起鬨声中,并不是只有年轻人而已,居然也有长辈的音量参与。 莫非是在场的大家,都因为林乘风大难不死的事情而太过欢喜,以致于提高了自身的容忍度与开明放任度,随便林乘风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了? 然后,突如其来的,在我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何镜彦突然就过来抱住了我。 现场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然后更得寸进尺的要求也来了。 「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我已经困窘到分不清,这连续的怂恿声,到底是哪些人发出的。 此时的何镜彦仍然抱着我,而且双眼似乎正注视着我。 「敏轩,可以亲吗?」何镜彦礼貌性地问我。 却听到林璇芸在旁边说:「哪有人要亲之前还先问的啦?」 林乘风的表弟也附和道:「你就先亲啊!不可以也顶多换来一巴掌而已嘛!」 何镜彦似乎尷尬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向我说道:「敏轩,那我亲囉?」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但是轻轻地回了一声「嗯」,有点像是答应的意思。 于是何镜彦的嘴唇逐渐靠近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我其实是紧张万分,却又带着一些期待,于是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望向何镜彦。 此刻的我俩,四目相接,瞳光深深,彷彿在彼此的凝眸间望见了星际…… 我不知道何镜彦的心情如何,但我已经胸中怦然动悸,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于是我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准备接受那接吻后的昏厥。 但我最终没有昏厥,因为何镜彦并没有封吻住我的唇嘴……那种偶像剧主角惯用的方式。 他最后只有亲吻在我的脸颊上,轻然地、小心翼翼地,彷彿是不愿留下痕跡与印记。 他的唇片轻触即停,收回后又凝眸幽深地看望着我,我却感觉出了他的犹豫与迟疑。 我居然觉得挺失望的……原来我是希望他吻我的。 「明年的情人节,希望我还能与你一起过。」何镜彦说出了这一句话。 何镜彦平常就喜欢开玩笑,或是说些不正经的东西来逗闹我,所以我总是搞不清楚他讲的话是真还是假。 尤其在他好似勉为其难地亲吻了我之后,却又对我说出这句话,让我实在不明白他的想法。 在我脑袋空空茫茫的时候,周遭起鬨的人渐渐散开,各自聊天或享用蛋糕点心去了,没再把我与何镜彦当成围聚的中心。 其实在週遭人散开以前,多少还有对我们说出几句调侃或戏闹的言语,但是我没什么在听也没有什么在意,我的脑际停留在方才将吻而未吻的那一刻。 耳边突然传来何镜彦的声音:「怎么一直不讲话阿?你不开心?」也许是觉察我发呆发了太久,他忍不住又出声来关心。 我仍然没有答声,所以何镜彦便继续说道:「我刚刚跟你说话,你好像不太开心也不太想搭理。」言及于此,突然一副恍然大悟道:「喔我懂了,明年的情人节,你比较希望与林乘风一起过,而不是跟我吗?」 他说话的音量不大,又是近在我耳畔发声,我想其他人是听不到的。 「我……我……」因为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所以一时间无法回答。 何镜彦却噗嗤一笑道:「哇,你还真的在考虑啊?我跟你说笑的啦!瞧你为难的样子!」 我瞪眼道:「我哪里有为难!我当然是选林乘风!谁要选你啊!」 我虽然是气恼地回着话,但是仍然注意要压低音量,以避免让何镜彦以外的人听到内容,然后会觉得我很奇怪。 所以我此时的回话,其他人应该是听不到,但是在我面前的何镜彦当然有接收到。 何镜彦吐了吐舌头回道:「明天过后,你就可以实现心愿了啦!你的白马王子要回来了。」 我赌气道:「对啊,明天过后,一切顺利的话,我的白马王子就回来了!到时就不用再配合你演戏了!」 对阿,明天过后,站在这里、住在这个家里的人,就不会再是何镜彦,而是正牌的林乘风了! 我好开心,我好期待......吗? 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我,几乎没有感觉到一丝兴奋。 我好像搞不太清楚了,是怎么的一回事?我此刻的心情是...... 我突然像是墬入了五里雾一样,什么都摸不清。 第二十八章 抉择 当晚,林乘风的父母,主动邀请我留下来,在他们家的客房住上一晚。 他们可能觉得又是情人节又是帮儿子过生日的,不好意思太快就把儿子的女朋友赶回去。 虽然我受宠若惊,但又觉得盛情难却,于是很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邀请,今晚留在林家。 只是我的内心,确实有些惶恐;一想到明天过后,真正的林乘风回归以后,又要重演一遍当初在医院时的失忆情节,然后势必搅得林乘风家人生活又一团乱,我就感觉到无力与无奈。 我恐怕这一个月的回忆种种,与林家人的互动种种,转眼都会成空,最后又只是一场梦境。 不过,我现在再怎么惶恐也没用,毕竟明天的事情都还没到来,究竟林乘风的灵魂能不能顺利回归,而何镜彦的灵魂又能不能顺利返回自身,都还是未知数。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何镜彦的计画一定成功,说不定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何镜彦或者林乘风回不来,最惨的情况甚至是:双方都失败了,两个人都回不来。 希望千万不要是这最惨的情况发生!若是不能两全,至少也要有一个人活着醒过来。 至少也要有一个人……但是,如果真的只能有一个人,那么,我希望是谁呢?我该祈求是哪一个人平安魂归、平安甦醒呢? 我不知道…… 也或许我知道……但我不敢去想,不敢去想那个答案…… 我坐于床上胡思乱想,想了也许好几个鐘头,都没有真正入眠。 叩、叩、叩 此时房间入口处却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我起身开了门,却看见何镜彦站在外头,轻声向我说道:「喂,今天晚上,你要不要来我房间过夜?」 「什么?」我一时傻住了。 何镜彦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反而是显现出了极少见的靦腆表情,继续说道:「我是想......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晚上了,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间房子里的机会,明天过后就没有了......我们从来没有躺在同一张床上过......我在想,你会不会想过来,跟我一起躺一躺......」 我尚未有回应,何镜彦挥了挥手,主动解释道:「你别要误会了,我没有要干嘛,我只是想,反正我也睡不着,你应该也一样,那不如让两个失眠的人,至少还能互相陪伴」 虽然何镜彦说得含蓄,但其实我并没有排拒,几乎没有经他怎么说服便答应。 我轻声点头道:「嗯,那就走吧。」随即走出我本来所在的客房,与何镜彦同行。 此时林家人都已就寝,廊道上鸦雀无声,只留一盏夜灯。 我们进入何镜彦的房间......喔应该是林乘风的房间,至少明天以后就还给林乘风了。 也许是害羞的关係,我与何镜彦几乎没有什么对话,就很自然而然地躺上同一张床,他睡左边我睡右边,我们并没有接触到彼此身体,仍然在中央保持了一个礼貌的距离。 虽然无声的空气回盪了许久,但显然我跟何镜彦都没有入睡,于是我首先打破沉默,问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透,却也始终忘记要问你」 何镜彦说道:「什么事情,就儘管问吧!今天不问,以后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我缓缓叙述着我的疑问:「我想不透,你既然都有你亲生父亲黄卿远老董的联络方法了,你怎么没有跟他私下安排灵魂回归的事?而非要挑选林乘风购票的那场演唱会?我的意思是......你好像只要联络妥黄卿远老董,把何镜彦的身体送到某个地方,而你也到当场,然后同时执行灵魂出窍与回归的咒语,让你的灵魂先离开林乘风身体,再回去到自己的本身,那不就完成了?这样的步骤,对你来说是否更单纯?不必挑选时间与场地,也不必非要是演唱会的那一天,只要你跟黄老董说好就好。」 何镜彦答道:「这样是没错啊!但是那就无法保证,林乘风的灵魂会回来啊!我若是离开了林乘风的身体,林乘风就会再度陷入昏迷,而林乘风的灵魂飘盪在外,说不定超过七七四十九天都没回来,那么他说不定要魂飞魄散,最后肉体也跟着凋亡了。这样的结果,虽然我能够活下来,但是林乘风却可能死亡。」 言及于此,何镜彦似乎轻叹了一口气,又再说道:「所以,如果要让两个人都得活命,就必须要两个人的灵魂都回归己身;因此,我除了找到我自己的肉身以外,也必须要找到林乘风的灵魂,但我只是一介凡人又不具灵媒的能力,如果要能见到林乘风的灵魂所在,恐怕只有当我也是灵体状态的时候,所以我才会利用演唱会这个时机,是可能让我以灵体出窍的状态,去寻找到林乘风的魂魄。」 我静静聆听,没有出声打断。 只听何镜彦继续说道:「当然我这也是赌一把啦!赌林乘风那飘荡在外的灵魂体,当天一定会来看演唱会,如果我最后赌错了,如果演唱会那天我并没有见到林乘风的魂魄,那么我也只能放弃了......我仍然必须回归到自己的本体,让自己真正重生而甦醒,至于林乘风没了我的灵魂以后,可能再度昏迷的这件事,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言及于此,何镜彦又再叹了一口气后,续道:「所以我希望我没有赌错,我希望我的安排都能够顺利成功,要不然......最后我若活下来,却让林乘风死去的话,我会非常愧疚。」 我出声安慰道:「你也不必愧疚......你其实已经很好了,比我当初所想像的还好......我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感觉你只急着想要索回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在管林乘风的性命,那时的我还觉得你很自私....倒没想到,现在听了你说、了解你计画的缘由,才发现你其实是为了让林乘风活命,才冒险地安排了这一切......要不然最简单的,照我所认知的,你就直接联络黄老董帮你找回本体就好,你也可以都不管林乘风死活的。」我的语气,最末转为一分讚许道:「你与林乘风无亲无故,真没想到你会为他如此考虑。」 何镜彦道:「说真的,我甘愿冒这一场险,并不是为了林乘风......毕竟我真的完全不认识他。我不是什么大爱英雄,可以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冒险,我是为了......不让林乘风身边的人伤心,那些爱着与关心着林乘风的人,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因缘与我生活在一起,朝朝夕夕相处,似乎也变成了我的家人,我真的无法不在意这些人的感受。」 我问道:「你说的是......林乘风的爸爸、妈妈、妹妹吗?」 何镜彦道:「对啊!那些长期爱护着林乘风的人,我不忍心让他们伤心,包括林乘风的爸爸妈妈与妹妹,还有......你......都是。」 「我?」我愣了一愣。 何镜彦道:「对啊,你不也是长期爱护林乘风的人之一吗?你当初为了他、为了救他于车轮下,可是甘冒被车子碾压过的风险耶!你这样还不够深爱他啊?」 没有等我回应,何镜彦继续说道:「我不忍心让你们伤心啦!虽然你们过去这段时间,是把对于林乘风的爱投射到我身上,而不是基于何镜彦这个灵魂之故,但我一直扮演着林乘风这个角色,受到关爱林乘风者的诸多照顾,也是会被影响、会因此而產生感情的啦!所以我后来就想,一定不能让林乘风死去,如果我的灵魂必须回归,那也务必要把林乘风的灵魂给找回来。」 我默默听至此处,内心暗想:「把对于林乘风的爱......投射在你身上吗?我对于你的......我内心此时此刻,对于你的......感情,只是投射而已吗?」但我并没有讲出这段想法来。 我只是回应道:「我没想到,你也会关心林乘风的家人,不愿意叫他们伤心......我还以为你只把自己当成过客而已。」 何镜彦道:「我是想当过客啊!可惜他爸妈没有当我是过客啊,生活中的许多照顾与相处,吃的每一餐饭都是恩情......唉老实说我很羡慕啦!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什么天伦之乐的我以前真的没感受过,林乘风的家庭比我家庭完整又美好太多了!我甚至想,如果在这世间里,我与林乘风只能有一个灵魂活下来的话,那么好像是让林乘风活下来的意义较大吧?因为林乘风死了有很多人会伤心,而我死了......可能没有人会难过。」 我回应道:「有啊,你的父亲说不定会难过,还有一个人......还有我,我会难过。」我感觉我好像是鼓起勇气才说出这段话。 何镜彦道:「你真的会难过啊?那......是我死了比较难过呢?还是林乘风死了比较难过?」 我抗议道:「干嘛一定要二选一啊?就不能两个都活下来吗?你这么计画了老半天,不就是为了让两个人都活着吗?」 何镜彦道:「计画归计画,计划得再好也总有变化嘛!如果能够两个人都活下来,那是我计画中的完美结局;但如果不是呢?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呢?再说,还有更不幸的呢,搞不好计画大出错,我跟林乘风两个最后都掛了,那就是最惨的结果了。」顿了一顿,却又说道:「不过......如果两个人都掛了的话,那好像也没有什么悬念了,虽然会让你们许多人都很伤心,但可能也因此......少了一些苦恼吧?」 我问道:「少了什么苦恼?」 何镜彦道:「少了......你要去找林乘风,然后跟他在一起,还是跑来找我......的苦恼啊?」 「什么东西啦!」我假装自己听不懂。 何镜彦自顾自地说道:「还是我想错了?你根本就不苦恼,你只会直接去找林乘风而已,你根本就不管我活不活着。」 「我哪有不管你啊?」我抗议着。 何镜彦又继续说道:「算了一算,最后会有四种结局,最糟的一种是『两个都死了』,你很伤心但是不必做选择,最好的一种则是『两个都活了』,你很开心但是要做出选择,两个只能选一个......中间的一种是『我活下来但是林乘风死了』,那么你也只能勉勉强强地选择我......中间的另一种是『我死了但是林乘风活下来』......唉这种结果就不用说了,你一定是开开心心地去选择林乘风,哪像前面那一种的勉勉强强啊?」何镜彦煞有其事地说着这一段话,根本没有停顿下来问过我的意见。 我于是继续抗议着:「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没有人回答你,你也可以自问自答成这样,未免也太会脑补了吧!」 何镜彦说道:「没办法啊,一想到我明天可能就要死了,然后我的女朋友也要跟人跑了,我就万分难过耶!」 何镜彦此时说话的语气,又是他一贯的嘻皮笑脸,让我实在无法认真看待他口中的「女朋友」这一词,我只能当作他是在开玩笑而已。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认识他以来,何镜彦对待我总是一种若即若离、似假还真......我时常感觉他是喜欢我的,却从来没有很认真地说出口过,老是一副没有正经的口吻在调侃着,让我只能将一切都当成是玩笑话。 但我自己,好像也没有立场说他,因为我也从来没有亲口说过,我喜欢他,哪怕是开玩笑的时候都没有...... 我就是讲不出口,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即使今天晚上,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 第二十九章 道别 即使失眠的晚上时间特别漫长,黑夜终究会过去,而黎明也终究会到来。 这一天终究到来了,三月十五的演唱会。 会场正式开放购票民眾进入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不过我与何镜彦提前三个小时就到场了,照何镜彦的说法,是要先做一些场勘 不过所谓的场勘,也只是在会场外围绕来绕去,观察所有出入口与环境,我们并没有真正走进去,至少在这个三小时里都没有。 因为下午两点以前,一般购票民眾是没有被准许进入的,而我与何镜彦手上也仅有一张门票,无法让我们两个同时进入 不过,门票并不是问题所在;即使没有门票,我们也可以按照电影中常有的情节,偽装成什么工作人员、还是打扫送货的无名氏溜进去,或者再次级一点的方案,会场外头也似乎有黄牛票可以购买,我只要多花点钱买黄牛票,就可以在两点以后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然而,按照何镜彦的说法,我们并不需要再购买任何票,甚至连林乘风原本的那张票都用不到,因为我们根本不须走进会场。 或者应该说,只有我不需进会场,何镜彦他会进去,但他不用走路进去,而是用「飘进去」的。 对,何镜彦打算要用灵魂出窍的灵体状态,飘进演唱会中,所以他也不需用到门票。 那我留在外面的作用是什么呢? 是等待、观望,还有与黄卿远派来的手下遥遥相望、呼应配合。 没错,何镜彦就是这样说的。 照他说法,他与黄卿远老董事先推演与计划的共识,是由他的手下将何镜彦的肉身载送至当地,然后留在会场外头做等待,只要何镜彦的灵魂有回归的的徵兆表现出来,黄老董的手下就会诵唸「回魂咒语」,以促进何镜彦的灵魂准确归返。 至于我的任务,则是要负责顾住林乘风这一边,同样在演唱会期间于外头做等候,并密切观察林乘风的反应,一旦他的身体出现了灵魂将返的徵兆时,我也必须要助唸「还魂咒语」,以加强林乘风魂迫回归的力道。 至于何镜彦的灵魂出窍以后,怎样去把林乘风的灵魂给找回来,何镜彦只说一切都包在他身上,我与黄卿远手下仅管留在外头做事,等他与林乘风灵魂出场来归的徵兆出现。 至于何镜彦如何让自己的灵魂自林乘风肉体上出窍,须得凭靠一纸「离魂符咒」,这只符咒我们先前已从虹月大师手上取得,也向她问清楚了使用方法。 然而,何镜彦灵魂出窍而变成灵体状态以后,如何能保证自己会确实执行计画,而不会胡乱飘荡到远方去,何镜彦是说他有九成把握,对于「控制自己的灵体行动」有九成把握。 毕竟何镜彦已经有过魂魄出窍的经验,也有一段时间是灵体游荡在医院里乱逛的经歷,所以他还算蛮清楚灵魂出窍后的情况:听说是有点像梦境,却不会完全丧失自主性,脑袋的记忆虽会有一些错乱,却不至于忘掉自己是谁,对于自己现实生活中本来在做的事,也会不断地「有视窗跳出来」给灵体提醒。 有视窗跳出来......?对,这就是何镜彦的用语,他确实是这样跟我说的,真不知道这样的形容词该说是贴切,还是标新立异。 总之何镜彦的意思是,即使他的灵魂出窍以后,会有一种做梦恍惚的感觉在,但他仍然会记得自己该做的事是什么,记得自己成为灵体的目标就是要「寻找林乘风」,所以他一定会认真地去完成任务,不会成为一个游手好间的游魂。 那如果灵魂顺利被找回来,准备要附回身体的时候,身体上会有什么徵兆或感应呢?当初我们有请教过虹月大师,她有明确答覆了一个指标:灵魂将归身时,肉体的温度会突然上身,脸面突然红胀起来,且天灵盖处还会有一股热气。 但虹月大师当时,也提醒了我们一个相反的指标:如果一个肉身的灵魂出窍以后,却遭遇到危险伤害,导致灵体即将魂飞魄散的时候,肉身也会有负面的徵兆出现,包括身体的温度突然降低、脸面苍白无血色、以及天灵盖冒出冷空气等。 虽然这两个指标,「即将回魂」与「即将魂飞魄散」的指标徵兆,是完成相反的两种反应,但是对于负责照顾肉身的人来说,不管是观察到了哪一个徵兆出现,所要立即动作的事情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马上啟动回魂咒语」! 啟动回魂咒语,可以让本来就将返身的灵魂,回归地更顺利;也可能对那即将魂飞破散的濒危灵体,產生一种力挽狂澜的作用,看能否在鬼门关前把灵体给拉回来。 所以,对于本来就将回归的灵体,还魂咒语是「把大门更敞开地欢迎」;对于快要离散消失的濒危灵体,则是一种「cpr」。 因此,负责在会场外顾守肉身的人,同样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功用,必须执行那关键的咒语......至少何镜彦是这样说服我的啦!他以此而说服我,必须乖乖留待在会场外,不要随他进去。 那为什么,不乾脆把林乘风的身体与何镜彦的身体,都一齐带到会场内啊?一齐在会场内等待,不是距离两个灵体都更加近吗? 这是我曾经提出的疑问,不过最后让何镜彦给否决了,他认为演唱会里面人多嘈杂,反而不利于还魂咒的执行。 所以最后,就定案是「顾身体的人在外面,顾灵魂的何镜彦在里面」,这样的策略。 顾身体的人,指的就是我,还有黄卿远派来的手下。 黄卿远的手下,在下午一点四十分左右,驱车抵达,算是十分准时......应该说是有点提早。 他们开了一台厢型车过来,停在会场外围的马路上,车上先下来了三个人,然后再用轮椅从后掀门的地方,推下来了另一个人。 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头顶着鸭舌帽、眼戴墨镜、口鼻处且还覆着口罩,一整个就是遮住大半脸貌的样子,而且坐姿萎靡,斜斜地瘫软在轮椅上,没有什么生气,也没有一丝动静,看起来像是个没有意识的人。 至于那首先走下来的三个人,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穿着剪裁类似的衬衫与西裤,服仪十分正式,由于三个人也各自戴着墨镜的关係,所以脸貌未明,但因没有帽子与口罩的遮蔽,所以仍然观察得出他们的表情,都是一种有稜角的严峻。 这三个人,应该就是黄卿远的手下,若没事先说明而只看服装表情的话,我搞不好会以为他们是葬仪社的。 但我其实没很关切这三位手下,而是把注意力多放在那个轮椅上的人。 「这个轮椅上的人,就是何镜彦的身体吗?」我心里正这样想着时,站我一旁的何镜彦也发话了:「他们已经把我的身体给送到了。」 我问道:「你知道那是你的身体啊?看得出来吗?你整个人几乎都被包住了耶!你的身体与你的灵魂,好不容易如此接近,可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你会觉得你的身体在招唤你,然后灵魂一直想要离开现在寄生的林乘风吗?」 何镜彦说道:「你漫画看太多了啦!什么召唤不召换的?我没有什么灵魂要被吸过去的感觉啦!但我确实能够感应到我的身体,我知道他就在那里。」 我持续看望着他们,并且注意到他们那几个人,在把轮椅推下车后的没多久,就停下了脚步。 我不禁好奇问道:「他们怎么停止在那么远的地方?距离我们还有个三十公尺吧!他们是没看到我们吗?干嘛不离我们近一点啊?」 我几乎都想要向他们挥一挥手,以确定他们有看到我,却让何镜彦伸手过来一挡,把我本将提起的右手给阻下了。 「别打招呼,别展现出好像认识他们的样子......」何镜彦这样地提醒我。 我解释道:「可是,我想要靠近一点,才能够看清楚你啊!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长相耶,只看过小时候的......不知道现在的你,二十五岁的你,是长得怎么样耶!」 何镜彦道:「你想看我,那干嘛那时候、在医院住院的时候,不好好看啊?我都躺在医院那么多天,一动也不动地,随便你看耶!」 我说道:「那时候没想过,躺在隔壁病床的人,后来会变成我身边的人啊!早知道当初就去偷看一下。」 何镜彦道:「不用看啦!我的脸现在被包成那样子,再靠近也看不清啦,总之很帅啦,我跟你讲一定帅啦!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唬烂,以后等我灵魂回归重生以后,你就看的到了,就会知道我在说实话!」 我反驳道:「应该不帅吧?应该是难看到见不了人吧?否则干嘛把你包成这个样子啊?」 何镜彦道:「没办法啊,对方希望尽量低调......这是我跟黄老董说好的,虽然一起合作,同在此地执行计划,却务必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最好能是像陌生人一样......除非计划中有发生变数,要不然儘量不相接触。」 「嗯嗯......」我默默点头,好像也只能表达理解。 其实我本来想要再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接触?」,但后来觉得我问了也没什么用,反正已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所以我索性就不多问了,一切按照何镜彦的吩咐办理。 事实上,这整个还魂计划的进行,除了一开始拜访虹月大师的部分,是我有参与及协助的以外,后面中末段的进行,好像就与我无多大关係,自从何镜彦见过了黄卿远以后,一切的计画都变成是他们两人间的密室恳谈,以及私人电话沟通进行,好像把我排除在外了。 因为我既没有参与密室会谈,也始终没听到何镜彦与黄老董的电话内容,所以基本上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的,因此我始终只有被动地接受计画,并执行他们所分派给我的任务。 其实这样也好,我不用去烦恼自己该怎么做,反正有人会告诉我,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那我就无脑地遵照就好。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已经下午两点,演唱会已经开始,我差不多要转换成灵体状态,进入演唱会场了。」何镜彦这样说着。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判断时机已经到了,反正他说差不多了,就差不多吧! 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协助何镜彦的灵魂脱离出来,离开林乘风的身体,而成为灵体状态。 嗯,那就是拿出「离魂』符咒,准备施咒吧...... 不知为何,此刻的我,突然犹豫迟疑起来。 这一个符咒施展了下去,何镜彦的灵魂就会离开了,这个已经陪伴我二十个朝夕的何镜彦...... 「怎么了?你好像停顿了」何镜彦问道。 我有些难为情地答道:「没有啦,只是想到,这个符咒念下去以后,你就会不见了,下一次再见到你时你就不是你了。」 何镜彦安慰道:「我不是我,但我仍然是我......我如果有回来,灵魂有回来、身体也有回来,我一定会再来找你......」说话之时,他用手掌摸了摸我的头顶,言举温柔无比。 我不知为何,胸口泛起了酸,说道:「如果......如果你回不去你的身体,如果林乘风的灵魂也没找到,那么......那么你还是要记得回来......至少,至少你若回到这个身体,还有可能活下去......以现状这样寄生地活下去......总好过两个人都死去了。」我讲着讲着都哽咽了。 何镜彦更加温柔地安慰道:「你放心......如果林乘风的灵魂我真的找不到,我会适时地放弃,我会让自己的灵魂设法活下去......虽然我的优先选择,是回去我自己的身体,但如果我的身体因为昏迷太久而发生了障碍的话,我也不排斥重新回来寄生林乘风,以林乘风的身分活下去......」 何镜彦说到此处,略顿了顿,一手伸来,轻抬起了我的下巴,双目凝注着我,继续说道:「但是敏轩......如果有一种情况,是林乘风的灵魂回来,而我却没回来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希望你......就放下我吧!若我就此死去,但林乘风却有活下来的话......我希望你,就此把我忘记,从此与林乘风在一起......和你的白马王子,就此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我在天上......一定会祝福你、祝福你们。」 何镜彦此时看望我的眼神,竟好似深情款款,彷彿在跟我诉说着道别之语。 我的眼泪忽然泉涌而出,且泣且道:「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没有要你离开!我没有要为了与林乘风在一起,而让你消失在这个世上......」我居然泣不成声了。 何镜彦有些不知所措道:「喂!怎么哭起来了?我说的是如果、是万一!是不小心才会发生、机率很低的情况!你也太早伤心了吧?」言及于此,何镜彦却突然微微一笑,再道:「不过,虽然这样说有点坏心,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为了我而伤心,而我居然感觉到开心......」 我默默无语,仍然断续掉着眼泪。 「喂!你再不念符咒的话,我要自己唸了啦!自己唸应该也有效吧?」 由于我的心绪仍然在整理中,并没有立即搭理他。 何镜彦因此把符咒绑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开始唸唸有词。 然后不知怎地,何镜彦的身体就突然软倒了下去...... 「何镜彦、何镜彦!」我驀然惊觉,赶忙伸手扶住他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呼唤着。 然而,不论我怎么呼唤,何镜彦都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清醒过来,但是他还有呼吸,像是一个深眠沉睡的状态。 我知道,他的灵魂已经出窍了...... 第三十章 意外 「喂你怎么......你也通知我一下啊!怎么说出窍就出窍了,都没有准备。」 我一边抱怨着何镜彦,一边把他的身体半扶半托地,顺势坐倒在一旁的石椅上 还好,我们事先已经勘查过场地,最后选择了这一排有造景园艺及长排客椅的地方做等候,这样何镜彦失去意识而垂倒的时候,会因为被花草植栽给档住,而不引起旁人注意,且倒下时顺势可斜坐在椅子上,不至于整个摊在地面。 所以,何镜彦的外观看起来,比较像是睡躺在长椅上,而不像是重病昏迷过去的样子;由于这种类似公园椅子的地方,偶尔也会有一些游民什么的,大辣辣地躺上来休息睡觉,所以何镜彦这个人躺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路过民眾想要关注。 不过,我为了不让何镜彦看起来太像个流浪汉,所以我决定让他斜靠在我的肩膀上,好像我们是约会中的情侣,正互相依偎着而已。 好吧,也许我会这么做,不是只为了让何镜彦躺起来好看一点,而是为了我自己的意愿......我好像是喜欢这样,喜欢与他像情侣一样。 然而,这样看似幸福的光阴,其实也没能存续太久,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其实我是不断地愈感焦虑。 我一直与何镜彦两手相握,密切地触觉他掌心的热度,希望能够感受到温度的高升,因为听说灵魂一当要回来身体的时候,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肉体温度的上升。 我也因此而不断触碰何镜彦的额头,以额头碰着额头,来直接感觉他头面温度的变化。 那感觉有点像是,手中一直紧握着筹码,却焦虑等待着赌桌上的结果,赌嬴了是幸福美满,赌输了就是一无所有....... 不知等过了多久,对我来说也许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我突然感觉到手中的温度有变化 何镜彦的掌心,突然冒出汗来,大量地、急剧地,却是......冷汗! 冷汗!何镜彦的温度在下降,呼吸愈来愈急促,却也愈来愈微弱,整个额头都变成是冰冷的! 灵魂散失,这是灵魂即将离开阳世的徵兆!凶兆! 怎么会这样?怎么不是回魂重生,而是魂飞魄散呢? 我已无心思也无时间思考,我只能儘快拿出我事先已备好的「还魂咒」,快速地反覆地诵念着。 一开始因为惊慌失措,我觉得我唸咒念得十分杂乱,后来我告知自己,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镇定下来,甚至暗暗祈求神明能够帮我一把。 不知真是神明的帮助还是怎样,我逐渐能够专注不紊乱地,施展还魂咒语,而且相较于第一次我在病房里的施展,这一回我应该更有经验及更加熟练才对。 因此,在我灌注了所有勇气与专心以后,我感觉到何镜彦的体温渐渐回升,脸面由苍白转为红通,头顶天灵盖处且还冒出了热气。 我欢喜无比,彷彿看到灵魂将要復归的好现象。 此时,我且忽然感觉到昏躺在我怀中的这个人,肢体动了一动。 「何镜彦,你醒了吗?」我急切地询问着。 怀中的男人睁开了眼,用一种大梦初醒、迷濛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然后他突然坐了起来,像是有点受到惊吓一样,慌乱乱地向四周景物看了看。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刚刚怎么了?我......是不是被车撞了?」他连续丢出了好几个疑问句。 我解释道:「你刚刚突然全身冰冷,灵魂好像要离开阳世,所以我......」突然间,我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忙改口问道:「等等......你是谁?」 对方回道:「我是林乘风......你呢?我好像看过你,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是林乘风?那何镜彦呢?」我这一霎时,忽然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林乘风一脸迷惑回道:「谁是何镜彦呢?我想不起来,我有认识这个人吗......」 我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人真的不是何镜彦。 于是我自言自语说着:「你是林乘风,林乘风回魂了......所以何镜彦成功了?但是何镜彦自己呢......他有成功吗?」 我急忙站直身子,疾往数十公尺以外那轮椅所在的方向看去,居然看到轮椅上的人被放了平,而旁边的看顾者手忙脚乱地围聚一起,在替轮椅上的人做着压胸按摩的动作,貌似cpr那样子的急救动作。 那张轮椅应该是一种高级特製轮椅,不是一般我们在路上常看到的那种阳春款式,而是设计成可以分段式调整,甚至变成躺椅的形式,所以何镜彦的身体,现在正以接近于平躺的角度,而被周遭人员施救当中。 那几个围住他的人员,都是原本就在何镜彦身边看顾的人,也就是黄卿远所随车派过来的手下。 我看见了这一幕,背脊不禁发凉起来:「急救?为什么何镜彦的身体需要被急救呢?如果不是失去了呼吸心跳?谁会需要被急救呢?」 我虽然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晕,仍是不顾一切地要往前衝去,且衝且呼唤道:「何镜彦!何镜彦!」 然而,黄卿远的其中一名手下;却突然朝我奔来,双手横挡在我前面,明显是要阻止我再往前,且阻且道:「小姐!抱歉,你不能再接近!我们有收到命令,不能让你触碰何先生身体!请你不要再往前了!」由于他脸面上戴着墨镜,我无法知道他的眼神是凶狠命令,还是恳请拜託。 我焦急地抗议道:「触碰身体又怎样?人都快要死了!你还管我碰不碰身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这样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你们快告诉我!何镜彦是不是要死了?」 墨镜男简短答道:「何先生突然没有了呼吸心跳。」这么一句话以后,没有其他多馀解释。 我感觉自己快要昏厥,却强撑着意识说道:「你们有没有赶快唸还魂咒?你们会唸吗?你们身上有还魂咒吗?有人教过你们怎么唸吗?这不是你们的任务吗?」话到最后,我又想往前衝,且衝且道:「你们不会唸的话,让我来唸!拜託让我来唸!我成功过两次了!我一定能把何镜彦的灵魂给唤回来!」 那名墨镜男却丝毫不放行,反而还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让我无法前衝,且抓且道:「小姐!对不起!你真的不能再靠近了!我们所有方法都做了,上头交代的事情都做了!什么咒语都施了!何先生的意识就是回不来!看起来像是没有生命了,突然就死了的样子,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感觉自己是边哭边说着话:「死了,什么死了?你们怎么会让他死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处理的?你们不让我靠近的话,至少也帮他叫个救护车吧?至少也让救护人员到场吧?」 我想救护人员若是到场的话,是不是至少能帮何镜彦恢復个呼吸心跳?至少先让何镜彦的肉体保持在存活状态,后续再去考虑如何把灵魂召唤回来的事。 否则按照眼前发展,何镜彦的肉体马上就要进入死亡状态,一旦没有了心跳呼吸,没有几分鐘后,就可以真正死透,到时神仙都没得救,灵魂也将永远失去归处。 墨镜男继续挡阻道:「没办法,小姐,我们没办法,我们只能遵照上级的命令。上级有命,此次任务若中途有意外,就是马上撤退,抱歉小姐,我们要撤退了。」 此时果真看到,从停于远方的箱型车上,又多下来了几名大汉,看起来是要协助执行所谓的「撤退」,而将何镜彦的身体给送回车上,并一起带走。 我忽然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这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求求你!让我过去,求求你们!不要带走他!让我再见一见他......再碰一碰他......再跟他说说话......」我不断地哭求着,只差没有当场跪在地上。 眼前的墨镜男,却完全不理会我的哭泣,他虽然不至于对我动粗,但是他确实坚强地守起了一道壁垒,让我无法逾越雷池一步。 于是我只有眼睁睁看着,何镜彦被推上了箱型车,然后箱型车又立即被发动而开走了。 墨镜男并没有跟箱型车的人一起走,而是始终在我的面前阻挡我,直到箱型车已经全然开远,全然在路口一端消失了影踪,墨镜男才把我的手臂给放开。 「抱歉了小姐。」墨镜男说完这一句抱歉,就快速地反身而奔,也许是要赶去某地,与那群箱型车上的同伙会合吧。 我于是也往前急追,不想失了唯一线索,却突然在奔跑间扭了一下脚跟,跌倒在地,我无助地望着前方,墨镜男的身影已然消逝,我知道我再也无力去追上他,于是只能跪在地上哭泣。 「你怎么了?那个男子有欺负你吗?」林乘风走过来关心我,很温柔地把我扶起。 林乘风很温柔,很有礼,很客气斯文的一个人。 他真的与何镜彦不同......我虽然更加确定此点,却也更加着急着要找回何镜彦。 我内心自语着:「怎么办?我该怎么做?黄卿远的手下不会听我的,那么......我有办法连络黄卿远吗?如果黄卿远愿意帮我......但我没有他的电话,过去都是何镜彦在联络,对了!何镜彦的手机!何镜彦手机理的通话纪录,应该会有黄老董的电话。」 我彷彿看见了一线曙光,忙向身旁的林乘风问道:「手机?你的身上有带手机吗?」 我想何镜彦之前使用过的手机,会不会还留置在林乘风的身上,毕竟灵魂出窍的时候又不能带东西走。 林乘风依我所言,找了找他的口袋,没有找到类似于手机的东西,却莫名找到了一张纸条。 只听林乘风喃喃语道:「这张纸条是发票吗......咦,背面有写字耶......」 我接口问道:「背面写了什么字?」心想是不是何镜彦留下了什么重要讯息。 「李敏轩,我喜欢你。」 林乘风唸出了纸条上的这七个字,那是多么让我欢喜又伤心的七个字。 「你喜欢我你不早点说,都离开了才说!而且只留下这七个字,却不留下手机,到底是在干什么啊?」我又笑又哭地,在心里不断地埋怨着何镜彦。 难道,就这样放弃了?何镜彦的身体被带走了,灵魂也无归处了,难道就这样,任他自然死去了? 此时我看望向场馆大门,脑海中却生出了新的想法:「不!还有方法!还有机会!找不到他的身体,我找他的灵魂总可以了吧,他的灵魂,会不会还滞留在演唱会里?」 我又替自己燃起了一分希望,手中紧握住今日演唱会的门票。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通电话给林璇芸,简短又快速地说道:「林璇芸,你哥哥突然又失忆了,能不能请你马上过来一趟,我这边需要你的帮忙,我们在中山路的体育馆,我会让你哥哥在大门口的服务处等你。」 电话中,林璇芸自然是震惊的,她很想要再多问一些,我却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于是只能请她儘快过来,先到会场接她哥哥再说。 林乘风见我说完电话,便一脸疑惑问道:「你刚刚是打给我妹妹?你认识她?」 我快速回答道:「对,我认识她,我与她是好朋友,事实上,我还认识你的爸爸妈妈,我与你的一家人都是朋友,所以你可以信任我。我已经请你妹妹儘快赶来这理,与你碰面会合,我跟她说你会在大门服务处等待,所以你就不要乱跑,乱跑的话你妹妹会找不到你。」 林乘风问道:「我一个人等吗?那你要先离开吗?」 我答道:「对,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马上去办,所以我必须要先离开。」言及于此,我目光诚挚地看望向林乘风,继续说道:「林乘风,你放心,你没事了,你的生活、你的性命,自从今天开始,都会逐步回到正轨,你的幸福家庭,你将能够继续拥有......但是,有一个人不同,有一个人,可能即将失去性命,我必须要去找他,现在就去。」 说完了这句话,我便抓紧着我的门票,快速奔向演场会的入口,不顾我方才扭伤处的疼痛。 我没有再去跟林乘风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回头去看望他的表情,我想他一定是满脸问号,不知道我到底在讲什么,也一定是莫名其妙,不明白我说要救人却跑进去演唱会的意思是什么。 但我实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我怕自己再多延迟一刻,何镜彦的灵魂就会离阳世更远一分。 我手上有门票,所以进入演唱会场是畅行无碍,但是我一进去这偌大的露天场地,便有种头昏眼乱,因为眼前满坑满谷地都是人群,还有震耳欲聋的电音摇滚环绕,让我此刻本来就已脆弱的身心,有一种招架不住的晕眩感。 但我知道自己,不能昏倒也不能迷失,我必须努力地寻找何镜彦。 于是我按着会场动线,一步一步地前进着,我并没有去找个座位坐下来看表演,而是一排又一排、一圈又一圈地,循行过演唱会观眾席的每个角落、每个方位。 与其说是我在寻找何镜彦,不如说是我在设法让何镜彦看到我。 因为何镜彦此时若在会场,也该当是灵体状态,我的肉眼是无法看见他的,但是他的灵体却可能看见我。 于是我想儘可能地,行走过这露天会场的每块区域,每一方每一角,以增加自己被何镜彦灵体看到的机会。 于是我先走过了每一排的观眾席,又走过了每一区的饮水区、服务区、贩卖部等,我甚至连东南西北四方的洗手间都去过。 最后,我甚至还偷溜到后台工作人员的筹备区去,假装是一个等待索取签名的疯狂歌迷,其实也只是为了自己的行跡所过,不要有任何一处遗漏。 当然最后我是被工作人员给请了出来。 我原本是很有次序地、很完整地把整个会场给走了一遍,但是毫无所获,我感觉不到何镜彦有在看我,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有他灵魂存在的跡象。 于是我又走了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 不知道第几遍以后,我的双脚没力了,方才扭伤的地方似乎还肿了起来,我又晕又累,只能随意坐倒在观眾席的某个角落,感觉自己的气力已经用尽。 气力用尽倒不打紧,打紧的是我即使用尽了气力,却也没有达成目的,我根本不知道何镜彦的灵魂在哪里,甚至不确定他的灵魂是否还在阳世间。 我好像只是在白忙一场,好像只是因为自己不肯放弃,所以非要做点什么事情,来做为我最后的挣扎。 然而挣扎到最后,也只能看望苍天而无语…… 嗯,或许我此时看望的不是苍天,而是满场沸腾的观眾。我竭尽了自己最后的声音,对着远方的舞台吶喊着:「何镜彦!何镜彦!你到底在哪里?你有没有看到我!你赶快回来!你的灵魂赶快回来好吗?」 我声嘶力竭地吶喊着,是真的有喊出声音来的那种,已不在意是否引起旁人的侧目,反正演唱会中的疯狂歌迷很多,我也不在乎会被别人当成疯子。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人在意我,因为我的吶喊声虽然已竭尽所有残力,却仍然被淹没在周遭那穿脑的电音中。 然后我,好像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靠在一个栏杆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我看见何镜彦来找我,他牵起了我的手,跟我说:「敏轩,对不起,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也许,要跟你说声再见了,也许下一次再见面,我已经转世成另外一个人。」 「不要再见!你要去哪里?」我一边呼喊着这一句,一边自眠梦中惊醒过来。 我双眼睁开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空荡荡的会场。 我仍然坐靠在演唱会的某个角落,但演场会已经结束,表演落幕、观眾散场,只剩几个扫地阿姨还在清理场地。 我赶忙站起身来,一脸的不好意思,因为自己居然逗留到最后一刻,差一点要让清洁人员来处理了。 我不待工作人员驱赶,自己便很识相地离开,我缓缓走向西侧出口,最后要踏步出去一前,我又回头望了整个场馆一眼。 我不是在跟演唱会做道别,我彷彿是在与何镜彦道别...... 我所离开的东侧出口,并不是我当初进入的售票大门口,所以我没有直接遇到林乘风与林璇芸。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留在外面等我,毕竟从我进来到演唱会结束为止,已经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而我其实希望他们没有等我,希望他们中途已经先回家了,因为不好意思浪费他们这么多时间,而且我深深觉得此刻的我,在心境上还不宜与他们见面。 我拿出手机,看到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林璇芸打来的,我方才可能因为环境吵闹而没有听到。 我跟着看到她传来的简讯,内容写着:「敏轩,你一直没接电话,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只好带哥哥先回家了,哥哥好像又失忆了,状况不太稳定,我要跟爸爸妈妈通知一下,可能要再带他去看医生。总之,等你忙完再跟我联络吧。」 我心里想:你的哥哥不是失忆了……只是回復正常了,回復成正常的林乘风。 正常的林乘风,不是我当初喜欢的林乘风吗?但……还是我现在喜欢的林乘风吗? 我爱的你?还是你吗? 第三十一章 死讯 我后来一个人搭乘公车回家,回到我自己本来的租屋处,我连晚餐都没有吃,就直接盥洗完毕,整个人倒躺在床铺上。 我的身心是疲累的,脑袋却没有停下来,我一直在想,我接下来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了以后,有可能挽回何镜彦性命的? 于是这个夜晚,我也没有真正沉睡,隔天一早起来,我就动身出发,去进行我想了一晚的事。 我去了几个地方,包括黄石建设的企业总部、黄石建设的建案销售中心、还有黄石建设的商业办公室,想要求见黄卿远。 然而,没有意外地,我一律都吃了闭门羹,被警卫保全或是办公室的某人,给直接挡阻在外。 有比较凶狠一点的,直接叫我滚蛋;也有稍微客气一点,的则是请我先留个言,再让他们做转答。 虽然我知道所谓的「留言」也只是应付而已,但我还是留了个言,说「我是黄老董三十年老友何景霜的后代子孙,请求能见黄老董一面」。 当然这个理由,也只是照抄当初何镜彦的说法。 我想这个「留言」终究只会石沉大海,我应该收不到黄卿远的回覆。 于是,我又改弦易辙,跑去拜访「虹月大师」,想要藉助灵学一方的力量,以釐清何镜彦灵魂的生死下落;然而,虹月大师的办公室不知为何,始终大门深锁、无人应门,连续好几天都是这样子,所以我只能无功而返,全然没有见到大师。 所以,我只好再转而求助另一个人,刘警员,就是当初帮我处理车祸的那名女警。 「抱歉,刘警员,虽然你当初说过,关于我朋友何镜彦的事情,你帮不了我们,但是……如今可能出了大事,人命关天,还是要请你儘可能地帮帮忙!」我见到刘警员时,不断地哭哭啼啼。 刘警员可能不忍心赶我走,所以还是有稍微回应我:「你说吧,什么人命关天,我听听看,如果是我能力所及,我会尽量帮忙。」 我语带哭音地解释着:「我们之前在找的朋友,就是那位叫做何镜彦的,听说……听说……好像死了,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但我也无从查证,我想说……想说一个人如果真的过世的话,你们警政机关的系统是不是查得出来。」 刘警员道:「嗯嗯,一般人口死亡,只要有依正常方式处理,都会有相关单位收到通报,当然户政与警政都会有资料,不过……你说的『听说』,是听谁说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我编了一个说法道:「是听……是听黑道的人说的,因为我们一直有在追何镜彦的消息,可能因此而得罪了谁,所以派出黑道流氓来威胁我们,他们说何镜彦已经死了,叫我们不要再查,再查的话,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刘警员道:「这个案子……关于你朋友何镜彦的遭遇,背后有许多……许多复杂的牵扯,当初我也是收到上级压力,要我不得再追查下去。」 我恳求道:「那我现在,不是要求你违背上级命令,只是希望知道,何镜彦是生是死……这样可以吗?」 刘警员道:「好吧……只是要调查一个人有没有死,不是很难的事,也没有违背什么命令,我可以帮你……你把你朋友的生日及身分证字号再写给我吧。」 我如实把何镜彦的资料给提供了。 刘警员点点头道:「可以了,你回去等消息吧,我会找机会帮你查询。」 结果当天稍晚,我就收到了刘警员的电话。 「何镜彦,男性,民国六十五年一月二号出生,已于民国九十年三月十五号过世,享年二十五岁,过世的地点是医院,根据记录,他是当天晚上被送往急诊,是ohca到院前就已死亡的状态,经过急诊急救无效,正式宣告死亡。」 三月十五日……真的是演唱会那一天就死了。 我的手机掉落在地,电话的那一头,刘警员可能还有再多说什么,我都无法听到了。 事实上,我好像突然听不见所有的声音,我的世界,突然地崩塌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也不知道怎么过的,我时常坐在一个角落发呆,或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我回想着过去一个月发生的事,彷彿像是梦境一样,而我真不希望梦醒。 我多么希望当我闭上双眼,那个尚有何镜彦存活着的世界,就会再度变回来。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过了几天,直到某一天早晨,天气晴朗,透进窗户里的耀眼阳光,彷彿在提醒着我:不管昨天怎样、过去怎样,今天的日子还是要过,未来的日子还是要过。 我于是坐起床来,打开电脑、收发信件、看看bbs上的班板,主要是想知道,我这么几天没去学校,我的学业是否已岌岌可危?通常有什么重要作业缺交,或者旷课太多,还是考试被当要补考的话,系上秘书会透过电子邮件来联络学生,或者请班代在bbs上做通知。 还好,我至少日前的考试有去出席,而且是有稍微准备才去考的,应该是不至于被当,至于作业的话......嗯,应该是有缺交了几样......然后课堂的出席,应该也有旷课被点名到...... 咦?我的email信箱,似乎冒出了一个特殊的寄件者,题名是lin-cheng-feng,唸起来是林乘风...... 奇怪,林乘风寄件给我?他怎么知道我的email?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啦,我曾经告诉过林璇芸我的email,所以林乘风应该是从他妹妹那里得知的。 不过他怎么会寄信给我?而且还不只寄了一封,看起来连续寄了三封......应该说是连续寄了三天,然后一天一封。 「早安,昨晚睡得好吗?我想是睡得不太好,毕竟发生了许多事。只是想告诉你,再美好的事情也终究会过去,然而再悲伤的事情也同样会过去,如果可以,儘可能让自己的心中只记得美好,而忘记伤心。」这是第一封信,发信日期是三月十七号的早上九点。 「哈囉,又是新的一天,你今天过的好吗?今天的你,有没有比昨天开心一些呢?不管怎样,记得都要保重身体,再忙碌也不能忘记吃饭,心情再不美好也不能忘记这世界上还有许多重视你的人。」这是第二封信,发信日期是三月十八号的早上九点。 「喂,今天该去上课了吧?我想你已经很多天没去学校了吧!这样不好喔,荒废课业的话,当初这么辛苦考上大学是为了什么呢?你以后就会发现,身为学生还是挺幸福的一件事,等到有一天你非得离开校园了,你会非常怀念求学时期的美好。听我的劝,今天就去上学吧!」这是第三封信,发信日期是三月十九号的早上九点。 看到这第三封信,我不禁微微一笑:怎么你会知道我这几天都没去学校?还不忘提醒我今天该去上学。 这也是我在失去了何镜彦以后,第一次想要微笑。 或许是这三封信的关怀,开啟了我因忧伤而封闭的心防,我确实有想要振作起来。 而且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我决定不再旷课,从此好好地回归校园,也安份地依照规矩上课,回復到一个正常大学生的生活。 于是,我终于走出了房门,走出了大楼,走到外头的阳光底下,一扫我过去一週的阴霾。 便从那天开始,收到信件的那天开始,我回復成一个标准的好学生,连续出席了一星期的课程,并且补齐所有迟交的作业。 回归校园生活的这週,我一方面努力弥补之前荒废的学业,一方面也是藉此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不要一直去想起何镜彦。 一直去想他,他也不会回来了吧…… 我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 而来自于林乘风的email,也持续地出现在我的电子邮箱中,一天一封,很准时地总是在早上九点鐘出现,也多少给予了我一种鼓舞与支持的力量。 「敏轩,今天过得如何呢?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课业呢?除了照顾好课业以外,週末假期也别忘记出去走走,做点休间活动,看看电影、逛逛街,放松一下心情,会让自己的身心更健康喔。」 「敏轩,最近有没有回去看看家人啊?我有听说,你的家人都住在南部,你是一个人租屋在北部求学,因为路途遥远的关係,你常常一个月才会回家一趟,前一阵子又因为我的事情,你超过两个月没回家了,现在我的事情告一段落,如果你比较有空的话,要记得常常回家喔!永远都要记得,家人是最重要的!」 「敏轩,你最近有去逛街吗?要不要替自己买点新衣服呢?你的穿着风格,大多偏于朴素,朴素也没什么不好,我知道你不喜欢引人注目,但你偶尔也可以买一两件有设计感的,让自己亮丽一下,说不定会生活得更有自信!我觉得你穿套装中长裙应该会蛮好看的,如果再绑一个长马尾,就更有迷人风采了。」 诸如此类,林乘风的每日一信,有点像是间聊,却又夹带着许多关心,颇有嘘寒问暖的感觉,更有鼓励与打气的味道...... 不知为何,我感觉林乘风的口吻,好似对于我的生活十分熟悉,可是他过往明明没有什么机会来真正地认识我。 不过,他似乎有想要找机会来好好认识我了,因为某一天某一个午后,他的身影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等候我的下课。 「林乘风......你怎么在这里?」我有些紧张地询问着。 其实我当然知道,林乘风是来找我的,他不来找我才奇怪吧?毕竟在三月十五的演唱会以后,我们就一直没见过面,他的内心肯定有许多疑问,想要来找我说清楚。 只是我一直都有种焦虑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天在会场外所发生的事情、还有过去这段时间林乘风灵魂不在时所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一直是想逃避的,逃避与林乘风的见面。 这也是过去这段时间,即使我一直有收到林乘风的鼓励信,却不曾主动约他见面的原因,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要坦诚相告。 虽然我选择逃避,但林乘风却主动找上门来,而且他此刻已经站在教室门外等我,我总不可能再逃走了。 「我想找你聊一聊,可以吗?」林乘风客气地询问着。 我低低声回道:「可以,在哪里聊呢?」 林乘风一手比示向走廊说道:「那......就边走边聊吧?」 我「嗯」了一声,默默地走将出去,似乎找不太到拒绝的理由。 林乘风与我并肩走了几步,开口说道:「敏轩......我知道过去这两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打从我车祸那一天开始,就有许多事情不一样了......你应该知道我失忆了,失忆了两次吧,如今我对于住院期间的事,还有出院以后的事,其实都不太记得了......我最后有明确印象的记忆点,一个是车祸的那一天,另外一个就是演唱会那一天了......在这中间,其实我不太确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但听我妹妹及家人提及,这段期间你非常照顾我,然后我们也很亲近,我们甚至是像......是像男女朋友一样。」 我有些侷促不安地回道:「这部分......是我的错,其实在你那天发生车祸以前,你是不太认识我的......只是刚好车祸那天,我目睹了一切,又送你进医院,然后阴错阳差地,我被你的家人误认成你的女朋友,然后我也没有解释清楚,有点将错就错地......所以没有关係,你失去那段期间的记忆就罢了,忘记我与你曾经熟悉过的记忆就罢了,你就回到你当初的生活、车祸前的生活,对你来说,失忆期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吧......而我也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而已。」 林乘风突然停下脚步,用略带靦腆的声音问道:「但如果我想延续呢?我想延续梦境中......与你的关係呢?」 「嗯……什么?」我愣愣地回道。 林乘风轻轻声说道:「如果……我想请你,继续当我的的女朋友,你会愿意吗?」言及于此,他的声音愈发温柔道:「我知道你曾经冒险,解救我于车轮底下,也知道你曾经在医院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更知道你在出院以后,曾经陪我许多……我怕错过了你以后,再也遇不到像你这么好的……像你对我这么好的女孩……所以我不想错过,我想把你留在身边。」 第三十二章 交往 「我……嗯……可是……」我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我甚至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话好。 林乘风问道:「你不愿意吗?还是你在生气?你生气我居然在演唱会那一天,莫名其妙地失忆吗?你生气我居然忘记了与你相处的一切吗?」 我忙否认道:「不是。我怎么会生气?你本来就不认识我,你现在的状态也只是跟原本一样而已,我只是……只是……该怎么说……林乘风,我其实一直喜欢你,一直默默地暗恋你,即使你从来都不太认识我……而在你出了车祸以后,我真正有机会接近你,也真正有机会认识你,可是我那时候认识的你,不是原本的你,也不是现在的你,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林乘风,而我却……十分深刻地喜欢上那个林乘风,可是三月十五号那一天,我爱的那个林乘风却突然不见了……你又变回了原本的你。」 林乘风问道:「原本的我……不好吗?」 我摇头道:「不会不好,当然不会。我知道你很好,林乘风,你一直都很好,所以我才会暗恋你这么久,但是现在的你,还是原本的你、真正的你,却不是那个…...不是三月十五号以前的那个……我不小心爱上的你……」言及于此,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唉……我想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林乘风道:「听不懂也没关係……你爱的那个我,也许不是现在的我,也许不是原本的我,但是我会努力……我会努力让你再一次地爱上我,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成为我女朋友好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无法立即答应林乘风的要求?回想当初,我是那样喜欢着他,不惜冒上性命危险也要救他,如今能有机会成为他的女朋友,这不是我梦寐以求的吗?那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你需要一些时间考虑吗?我没有要你马上决定喔。」林乘风显然是看出了我的犹豫,所以主动提出缓颊。 我也就顺水推舟答道:「嗯,我现在还无法答应你,我可能要一些时间……好好整理我的心情。」此时我的心里,好像有个想要揍死自己的声音在响起:「李敏轩,你真是个大笨蛋!你就不怕错过了今天,错过了这次机会,林乘风就反悔了、改变心意了,从此不再要你当他女朋友了?」 只见林乘风点了点头说道:「没关係,那你回去多想一下、多考虑一下,我会等你!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了,随时打电话给我……嗯,你可能还没有我的手号码机,我写给你……」林乘风一边把他的手机号码写在字条上,一边解释道:「我换过新手机了……之前的那支不知道放到哪里,已经找不到了。」 我心里想:也许是何镜彦临走以前,故意销毁的吧?里面有何镜彦与黄卿远的通话纪录,而何镜彦可能是不想留下这些跡证。 「……等你想清楚了,任何时候都可以联络我。那么…..今天先这样吧?」在我分心思索的时候,林乘风已经替我们的这段谈话做出结语。 眼看着林乘风应该是打算离开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便主动呼唤他道:「林乘风!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写的那些信!谢谢你一天一天地鼓励我。」 「我写的那些信?」林乘风看起来一头雾水的样子。 我解释道:「对啊,你写来的电子邮件,每天都有一封,让我获得很大的鼓励。」 林乘风搔了搔头,一脸尷尬说道:「可是我没有……我应该没有……写email给你。」 我十分讶异,问道:「有一个署名linchengfeng的,好像是用hotmail信箱寄来的信……这不是你的电子邮箱吗?」 林乘风神情困惑说道:「是我的email没错,但是我已经一段时间没用这个信箱,应该是说……自从我发生车祸以后,这个邮箱我便没有再成功登入过,因为我输入的密码一直错误,我以为是我忘记密码了……可是你却说这个电邮一直有人寄信给你?那么……是有人冒用我的邮箱吗?」 冒用林乘风的email?然后还写信给我?这会是谁? 难道是……难道是…… 我突然感觉到脑袋一阵晕眩,眼前彷彿闪晃过了何镜彦的身影……这一霎时,我几乎要停止呼吸。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林乘风,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我勉强镇定住自己的心神,并且匆忙忙地与林乘风道别。 我本来是要急衝回家去开电脑的,但才奔跑了几步后,便突然觉得回家的路也似乎有点遥远,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于是我改变主意,转向衝往我们学校的计算机中心,以儘快使用到公共电脑。 我急着想要知道,是谁用林乘风的信箱寄信给我? 进入计中以后,我飞快地找了一台电脑,并且登入了我的email,点按其中一封linchengfeng寄来的信,并且选取了回覆。 「何镜彦,是你吗?是你吗?如果是你寄信给我的话,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拜託你,拜託你让我知道,让我知道你还在,不管你在这世界上的哪个角落。」我坐在电脑前疾速地敲打着键盘,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我最真诚的祈求。 不过,我的愿望没有被实现,我的希望也终究都落空。 我始终都没有收到回信,不管我在信箱页面上重复刷新了多少次,一直都没有像是何镜彦的人回信给我,当然也没有任何人回答我信件中所提出的问句。 而且说也奇怪,自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有再收到寄自于linchengfeng的email,一封都没有…… 好像是我,不小心触按了什么机关,从此何镜彦与我的阴阳通路,就永久关闭了一样…… 我一天一天地等待,又一天一天地失望,于是我只能在心中不断吶喊着:何镜彦!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的灵魂还活着的话……可是肉体却已经不在的话,那么你会在哪里?你会在哪里? 我又想要求助于灵学的帮助,但是仍然找不到虹月大师,她的办公室始终都是无人应门的状态。 我找不到虹月大师,却也不认识其他大师,于是我只好去找灵学社的社长卢玄易,他已经是我认识的人当中,第二熟悉灵学的了。 卢玄易听了我的故事,又沉思推演了许久后,终于做出了推论: 「如果你的故事为真,那么何先生的灵魂也许还活着,只是可能寄附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因为他本来的肉体已经死亡了,甚至被火化了,那么他是回不去的……」 我问道:「可是……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随便就可以被附身吗?我的意思是,任何一个人的灵魂,都是有这么容易就找到他人的身体寄生吗?何镜彦的灵魂,当初可以寄生在林乘风身上,现在又可以轻易地寄生到其他人吗?」 卢玄易道:「老实说,应该是没有这么容易才对……必须要是很高程度的频率相合,灵魂与躯体才能结合……当初何先生能够寄生到林同学的身体上,已经是万中选一的机会了,如果又冒出了另外一个万中选一……那几乎是比中乐透的机会还低……」话及此处,卢玄易突然眼睛一亮,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除非……除非不是另外一个万中选一……就是原本的这一个……原本这一个跟他频率相符的林同学……何先生只是重新附回去而已。」 我讶异道:「你是说林乘风?可是林乘风的灵魂已经回来了啊?总不可能一个人的身体上,同时寄生有两个人的灵魂吧?」 卢玄易道:「怎么不可能?你有听说过……多重人格吧?」 我「咦」了一声,回道:「多重人格……我是有听说过,我以前好像还看过相关的小说,叫做二十四个比利、第五个莎莉什么的。」 卢玄易道:「如果我跟你说,所谓的多重人格,其实就是一个人的躯体里面,同时挤进了好几个人的灵魂,而这几个灵魂会在不同时间分别主导这个身体的言行记忆,所以才会呈现出多种人格……这样你会相信吗?或者说,你能想像吗?」 我张大了嘴巴,问道:「所以……林乘风是变成多重人格了吗?」 卢玄易道:「应该不是多重,而是双重,如果与他共享身体的灵魂,只有何先生一个的话。」随即又语带保留道:「这是我的推测而已,无法跟你保证一定就是这样,只能说……如果真的拥有双重人格,那么何先生的灵魂或多或少地,一定会在林同学的身体上表现出来,时间也许长、也许短,但不可能完全没有。」 我追问道:「所以林乘风一天二十四小时当中,一定有某些时间,会被变成是何镜彦的灵魂在主导?」 卢玄易道:「一天二十四小时里面没有的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中,也总是会有的。」 我内心暗想:「如果……何镜彦的人格,确实有隐藏在林乘风的身体里,那么他应该要来找我才对,哪怕由他主导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分鐘或两分鐘,他也应该可以打电话给我才对……还是他不方便打电话,所以才选择使用email。然后email的事情被林乘风觉察了,所以何镜彦不敢再使用。」 我于是再问道:「如果,如果是双重人格的话,那么林乘风身边的人,应该会注意到林乘风的不对劲吧?」 卢玄易道:「也不一定啦,有些人的第二人格,很会隐藏,因为怕被其他人发现而试图驱赶走的关係。」 我喃喃自语:「但如果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像是女朋友的话……就不可能不发现吧……」 卢玄易可能是听出了我的意图,忙摇手道:「喔,不过我还是要警告在先,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保证正确!你可要想清楚,採取行动的后果是什么啊!如果何先生的灵魂,并不是在林同学身上的话。」 我点头道:「你放心,我自己决定的事,我会自己负责,不管后面如何发展,我都不会怪罪于你。」 确实没有人能替我的感情负责,只有我自己能够。 虽然是个很大的赌注,但如果我不尝试去跨出那一步,我永远不知道我真正的心意。 我爱的是何镜彦,还是林乘风?如果我真确地跟这两名男性都相处过一段时日以后,答案应该就会很明白了吧? 所以我鼓起勇气,主动联络了林乘风。 「林乘风,我想当你的女朋友,你愿意吗?」当林乘风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这句话,像是一个大胆示爱的女子。 林乘风的神情,有些喜出望外,却又带点羞涩地模样,问道:「你想清楚了?你真的愿意与我交往了?」 我有点不安说道:「老实说,我没有想得很清楚……但我确实想尝试看看……要不然我永远也会不知道,我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言及于此,我充满诚挚地看望向林乘风,继续说道:「林乘风,其实你的条件比我好很多,其实我知道我很普通……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是个适合你的女生,但是我愿意努力看看,儘可能不让你失望。」 「你不会很普通,你曾经为我付出的那些事,一点也不普通……我想我真的很喜欢你……」林乘风略红着脸,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主动牵起了我的手。 曾经何镜彦,也牵起了我的手过,用这同样的一双手……却是不同的灵魂…… 我确实感受的到,他们是不同的人,即使有着同样的脸孔,同样的双手……但那掌心的温度、瞳孔中的星际,就是有些不同。 而我,先后成为了这两个人的女朋友,如果之前跟何镜彦的那一段,也算是交往过的话。 第三十三章 最终 (大结局) 本来以为,我的恋爱故事,在正式成为林乘风的女朋友以后,要继续开啟副本、另闢支线,发展成「跟双重人格的对象谈恋爱」、或是「一男一女的奇异三角恋」这种剧本了,然后可能要再多写个二十万字之类的。 不过,还好最后没有发生......双重人格的猜测,最终没有成真。 林乘风就只是林乘风而已,他的身上,如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灵魂,没有其他人的,也没有何镜彦的。 我为什么敢这样说呢?因为我曾经身为林乘风的女朋友过,在与林乘风正式交往了一年以后,我很篤定地做出了这个结论。 没错,光阴似箭地,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虽然我只想用几行字带过...... 因为,在我与林乘风交往届满一年的时候,我就与林乘风分手了,基本上是很和平的分手,分手后还是好朋友的那种。 至于分手的原因......很难去说得详细,总之不是单一因素的,是在现实相处过后,诸多的考量与难处...... 我想,我与林乘风的交往点滴,以及分手始末,就不在此着墨太多了,因为那篇幅太佔版面,恐怕要另外写成一个故事才能说清楚。而我暂时还不想写,所以只用短短数行字交代过去。 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与林乘风的分手原因,是与何镜彦有一点关係。 因为我知道自己还是思念着何镜彦,即使他离开我已经过了一年。 不过,我并不是因为林乘风的身上没藏有何镜彦的灵魂而提分手;毕竟我在与林乘风正式交往的第一个月里,我就已经发现林乘风的身上确实没有何镜彦的人格存在了,但我当时并没有立即分手,而是仍与林乘风交往了一年左右,这才与他分开。 至于为什么在初交往的第一个月时,我就能确定何镜彦的人格不在?因为这段期间里,何镜彦的人格,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出现过、从来没有在林乘风的身上出现过。 然后关于email的谜团,也在我与林乘风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就已经被解答了。 因为林乘风后来回去检查了他的电脑,有发现电脑里被灌上了一个email相关的外掛程式,是能够设定排程、按时按日自动寄出信件的。 所以我那时所连续收到的email,虽然是何镜彦所写所寄,但他并不是演唱会那天以后才写给我,而是事先早就先写好了内容,再利用外掛程式做出寄信的排程,因此才能在他死亡以后,一天一封地寄给我。 所以,何镜彦写信给我的这件事,虽然是事实;但他在email尚未抵达我信箱以前,就已经离世而死去了,也是事实。 这个事实,也让我彻底地死了心,彻底放弃「何镜彦或许还活着」的这个期望。 于是我回覆了最后一次的email,内容只写一句话「何镜彦,我喜欢你,但是我得跟你道别了」,然后就从此把这件事给封存了,不再去想也不再提起。 后来我并没有在发现到这个事实以后,就立即与林乘风分开,而是与林乘风持续交往了一年时间,这才提出分手。 对……提出分手的人是我,而不是林乘风。 虽然过程十分和平,但我看得出来林乘风很伤心,因为我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 而其实我也很伤心,因为林乘风也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如果何镜彦不算的话。 既然两个人都这么伤心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分手? 我只能说,事非经过不知难……我之前完全无法想像,此生会有能与自己爱慕已久的白马王子交往,却无法坚持到最后的这种事…… 然而,明明知道这一刀切下去会流血、会有伤痕,但仍是不得不断,否则两个人到最后,都会受到更重的伤。 以前曾经听人家说,不要以为只有被甩的会伤心,有时候甩人的那个人,也是十分难过的;只要不是玩咖、不是存心骗人感情者,而是曾经付出自己真心的人,都会为了分手这件事而十分痛苦。 现在我才懂,这种痛。 这种「明明提分手的是自己,却也难过到不行的痛」。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甩了林乘风;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分手,其实是经过一段时间心平气和地讨论过的,所以并不适合用「甩人」这种突袭式的字眼形容;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我是比较坚持分手的那个人,而林乘风是有试图挽留的。 这中间的过程就不赘述,只能说与林乘风分手的这件事,也让我意志消沉了好久。 我还时常在暗地里痛骂自己,骂自己是白痴、骂自己将来一定会后悔!以林乘风的家世、样貌、品格来说,都是上上之选,这样好条件的男朋友,我将来一定遇不到了!我离开了他以后,将来的我一定会怨恨现在的我,怨恨我年轻时愚蠢的决定,我等着懊悔到老死吧! 虽然是这样说,虽然我时常这样恐吓自己,但我终究没有去找林乘风復合,没有做出什么试图挽留的举动,因为我知道我内心最爱的人不是他……我若继续跟他在一起,也许会辜负他……也许会耽误他。 所以,我又为了与林乘风分手的这件事,而苦恼难受,而失眠了许许多多个夜晚。一直到我毕业…… 于是我的大学四年生佸,前半段本来还可以,后半段却整个混乱弛废掉了,因为有何镜彦与林乘风这两个男人,先后影响了我生活的关係。 于是,我勉勉强强地毕业了,虽然没有惨到被退学或延毕,但成绩方面真的是不太好,本来有打算要继续攻读研究所,再去拿个硕士学位的,也因为大学后期的荒废无心,而不得不放弃掉了。 所以,我就以一个普通文组大学生的学歷,踏入了职场,摊开104的求职页面,这样的新鲜人条件,起薪只有两万八到三万二左右。当时是2005年。 我虽然觉得薪水不满意,但实在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大学的后两年不上进,于是仍然硬着头皮去面试了好几家,都是觉得自己还可以胜任但却没有很喜欢的工作。 我陆续有拿到了几个offer,还在斟酌考虑的时候,某日却接到了一通某公司人资的电话:「李小姐你好,我们是一间新创公司,叫再生科技,最近正在招募新人,由于在104上看到您的履歷,有写您精通外文,可能会符合我们的职缺需求,能否请您拨空来面试一下?如果符合条件而任用的话,我们的薪水可以给到五万元喔。」 「五万元?是一个月吗?」我有点不可置信,感觉超出行情。 「对啊,是月薪五万元喔!不过当然对于来应徵者,我们也是有一定的要求,必须达到要求的话,才有办法给到这个薪水。」电话中的人资小姐如此回答着。 「喔喔......那我要怎么参加面试呢?」虽然我是怀疑广告不实,或者有什么求职陷阱啦,不过还是该了解一下,看看是正常的面试方法呢,还是会奇奇怪怪遮遮掩掩的。 人资小姐答道:「嗯,面试的时间及地点你记一下,这个星期五上午十点,在台北市信义区的办公大楼,地址是东兴路......」 人资小姐唸了一个地址给我,我也立即用纸笔记录下来,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再多交代我什么,就结束了这通电话。 她好像也没跟我说要带什么资料去面试耶?履歷与自传那些,毕业证书成绩单什么的...... 不过,我都已经面试过这么多场了,好像这些东西也不用特别再提醒我,我都已经整理成一个「求职包」了,到时候整包带去就对了。 接完电话以后,我立即上网查了一下「再生科技」这间空司,还有人资小姐讲述的面试地点,看看有没有可疑。 不过,没有查到什么,这间公司才设立一年左右,没有什么负面消息,或者应该说,根本没有什么消息,然后面试的地点也是一般办公大楼,不是什么奇怪的场所。 我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喃喃自语:「嗯嗯,好像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可疑,说不定人家真的愿意给我五万月薪呢!」 虽说如此,面试之前我还是看了几篇「求职诈骗预防」的提醒文章,告诉自己到时候不要轻易上当,如果觉得对方的要求不合理,例如先附保证金或是要签什么卖身条款的,都要直接拒绝就是。 面试当天,我来到台北市东兴路的办公大楼,找到了「再生科技」这间公司,他是一个小规模的新创公司,所以办公区域佔地并不大,只是租用这层楼的一个小小角落,大概三四十坪,而不是一整层。 我走进公司,见到里头大约有十来名员工,或坐或站或来来去去,感觉都有点忙碌。 一名接待人员听了我的来意,就把我引导到最里面的办公区,然后有一名像是人资小姐的女性,稍微跟我介绍了一下流程:「等一会儿,总共会有三个面试官,分别问你不同领域的问题,这三个面试官,各坐在三间个人办公室里,等一会儿你就按照顺序,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三间都谈过了以后,就是面试完成。」 这倒是挺奇特的,虽然我之前参加过的面试,也常是好几位面试官共同参与,但都是在同一个房间里坐成一排,陆续对求职者进行发问,还没遇过这种拆分成三关卡的。 而且这间公司佔地并不大,居然要动用三间小办公室来做面试?真是有些耗费资源......不过这也可以解读成,这间公司的主掌者,真的对于每位求职者都很重视吧? 当天当个时间,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等候面试,所以立即就轮到我了。 第一位面试官,问的是我的专业领域,大学系所主修的学科、副修的学分,还有社团参与,嗜好专长兴趣之类的。 第二位面试官,则跟我介绍了他们的职缺:「我们是科技空司,其实本业是偏理工科,但是我们的老闆,是个华裔美国人,常常需要往返国内外,去美国或其他国面见客户,所以需要一个精通外文的随身祕书,我看你的大学科系是外文系,主修英文、副修德文,兴趣方面又有因为爱看日剧而自修一些日文......应该是符合我们老闆的需要,不过,也要坦白跟你说的,我们愿意高于市场行情,开给新鲜人五万的月薪,也是有原因的......」 面试官言及于此,顿了一顿,再道:「我们老闆的客户,常来自不同国家,时差关係,他常常半夜里也会有电话,而接了电话以后,他可能就有任务得要交办秘书,而当中许多都具有时效性......所以老闆的这个秘书,几乎得是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oncall的状态......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放假,毕竟我们的老闆也需要放假,所以老闆放假,秘书就跟着放假,只是所有行程都必须配合老闆的关係,秘书可能会觉得没有什么自我的时间。」 面试官讲到这里,似乎微微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再道:「然后,因为老闆常常出差在外,奔波忙碌之间,生活可能无暇自理,所以这个随身祕书,有可能要替老闆料理三餐,处理一些生活杂事,甚至......打扫家里之类的,」 我心里想:「该不会洗碗、煮饭、倒垃圾这些事情,秘书也都要做吧?」但是我并没有说出口。 面试官继续解释:「喔,当然也不是说,秘书一定要自己下去打扫,或是亲自做所有的事,若是能找到居家专业人员来帮忙的话,当然也是可以,只是清洁公司这类的单位,总也需要联络的窗口,所以秘书必须负责安排就是了......」 我心里想:「这哪里是要秘书?这根本是要个保姆、要个食衣住行都能给予的老妈子了吧?」但是我仍然不敢开口说这些。 面试官最后又再补充道:「当然,我以上所讲的这种种工作,不一定是所有人都愿意做,所以我们也只敢找刚出社会的新鲜人,毕竟新鲜人时间较多,又还没有家庭照顾包袱什么的......比较有可能配合我们老闆跑进跑出的吧。」 这第二道面试关卡,大概都是由面试官发言,讲述这个秘书工作的难处与特殊处,反倒没有什么让我表达的机会,过程中也没有问我「想不想做」或者「适不适合做」这工作,只是一直跟我解说他们老闆将有多少地方会需要帮助。 总之,我感觉只有第一道面试过程,是比较正常的;第二道面试的内容,就已经开始走鐘;至于第三道面试的情形,就更要离谱得多...... 「老闆的随身祕书,必须要是未婚、未生子,没有家累,最好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第三位面试官,开门见山就丢来了这句话。 这个面试官,脸面上戴着一只墨镜,仅露出鼻子及薄削的嘴唇部分,整体看起来有种严峻的感觉,不是很平易近人。他的座位前方有张名牌,上面只写了「jason」这个名字,而没有中文名。 我才听他讲第一句话,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暗暗想着:「你要不要乾脆说,秘书必须是无父无母、无兄姐无弟妹,最好是个孤儿好了?」但我仍然很卒仔地,没有把违逆的话说出口。 「你是吗?你是单身状态吗?我看你的履歷里没有写。」jason不太客气地直问着。 我强忍内心不悦答道:「我是单身,我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子,我目前没有男朋友。」 jason又咄咄逼人地追问着:「目前没有......那你以后会不会有?你会不会应徵上这个职位以后,就跑去谈恋爱、组家庭、生小孩?然后没两年就说要离职、要婚假蜜月、要育婴、要照顾公婆之类的?」 我真的有点生气,提高音量答道:「我没有结婚打算!目前没有,以后也没有!二十年内都没有!」 jason也高声问道:「你不结婚?那也不交男朋友吗?」 我已经在发怒边缘,没好气地回道:「不结婚,也不交男朋友,现在不交,以后也不交,永远都不交!」 jason冷冷问道:「是没有人喜欢你,还是你没有喜欢人?以你这样年轻,长相也不算太差,如果一直没交到男朋友的话,是不是人格上有什么问题呢?」 我已经被惹毛了,所以不客气地回道:「我有喜欢的人,也曾经有人喜欢过我,我的人格没有问题!」 jaason又问道:「那你喜欢的人到哪里去了?」 我情绪略显激动,答道:「他死了!几年前就死了!从此我的心就死了!我再也找不到可以取代他的人,所以我就开始放弃爱情了,不再爱人了,不再找男朋友了,准备当个老姑婆,到老!到死!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我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此时我的内心已不是愤怒,而是触动了某种心弦的难受。 我激动地说完了这段话以后,就流着眼泪夺门而出了,这一路上我没有停留,不敢去看再生科技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在看我。 跑回家以后我想:我这么大声地对主考官咆哮吼叫,应该是不可能有机会面试上了吧? 却没想到,当日下午的一通电话,颠覆了我的想像: 「李敏轩小姐您好,我是再生科技的人资,今日有邀请你到我们的公司做面试,现在面试结果出来了,我们的老闆决定录用你,而且主动说要提高薪水额度到六万五,但是希望你下星期一就能来上班,你可以吗?」 「六万五......」 六万五,这么好......我当然应该要接受吧?反正上次那个讨人厌的面试官jason,又不是再生科技的老闆,他只是负责面试的人而已,我不喜欢他并不代表我也会不喜欢老闆啊,搞不好再生科技的老闆,是一个超级和善的大好人呢。 所以我立即就答应了:「我愿意接受这个工作,请问下个星期一要上班的话,是直接去东兴路的办公大楼报到吗?」 人资小姐回道:「喔不是的,因为你是我们老闆的贴身秘书,所以必须要跟随老闆的行程,老闆下周一要在台北市的凯悦饭店接待客户,所以请你直接去凯悦饭店找老闆喔。老闆会在18楼的1806号房,约下午三点碰面。」 我接完这通电话,有种不真实的飘飘然感,没想到我竟然得到了一个月薪六万五的工作?几乎是我之前收到offer的两倍以上。 由于太过兴奋的缘故,我因此而疏于注意到上班地点的诡异处......五星级饭店的高楼层套房......有人会用这种地方,当作给新进人员的第一天上班处吗? 直到我上班日当天,踏入饭店套房的那一时刻,我才真正感觉到这一切,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是一间高楼层景观套房,有着一整片的大落地窗,进入房间的时候,里头正拨放着抒情音乐,客厅餐桌上摆着两朵玫瑰花,还有一盒高级的巧克力。 一个戴着墨镜,身材高挑而结实的男子,正站在沙发前等着我。 天啊,是那天的面试官jason?他该不会就是老闆吧? 我还惊魂未定,却已听他喃喃语道:「凯悦饭店,有泳池、有星空酒吧、有观景台,不过看不到海……这个我还欠你一点,下次有机会再补给你,我可以带你飞去国外,找一间完全符合条件的,完成我的承诺……」 我胸中一个动悸,略略颤声问道:「什么……什么承诺?」 jason说道:「我当初不是答应过你,哪天等我有钱的话,就要让你住到五星级饭店吗?」说话之时,他一边已把墨镜给拿下来。 墨镜之下,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奕奕有神,唇角微微上扬,透出了一抹笑意,他的容貌,直到此刻我才看清,是一种清朗挺立的感觉,不是林乘风那种清秀小生式的五官,却是阳光型男般的轮廓。 虽然我之前从没见过,这张脸孔,但是我认得他目光中的温柔,瞳孔中的星际……. 「你……你是何……」我又惊又喜,却居然连话都说不清楚,反而是眼框中打转着的泪水,先一步洩漏了我的情绪。 此时的他,大有别于面试那天的严峻刻薄感,而有一种开朗清爽的亲和力,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神间带有温柔,也可能是因为他唇颊间轻扬笑意。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他那天面试时的讨厌态度,根本就是故意装摆出来,存心作弄我的! 只见他目光深深,悠悠地解释起来:「何镜彦已经死了……至少这个人、这个名字、这个身分已经死了……当初我父亲,动用关係,找来一个五官年纪体格发肤都与我相近的尸体,送入医院,并请医生宣判死亡,并以何镜彦的名字开出了死亡诊断书,再儘速火化完成,为的就是要使我哥哥相信,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何镜彦已经死亡,从此不会有人再与他争权、争產或争宠了……」 他话到此处,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才又继续:「只是,为了要骗过我哥哥,就必须要连你也一起骗……因为我哥哥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人,他说不一定心生怀疑,暗地里有派人在跟踪你,如果你知道我没死,没有表现出该有的反应,我哥哥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我怕他若继续追查到底,我与我父亲的计划就会曝光。」 我默默聆听,眼泪却不争气地继续掉落,彷彿想起了当初的心痛。 何镜彦继续说道:「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我没死,我不能告诉你当初倒在你眼前的人不是我,而只是替身,实际我父亲早把我的身体安排在附近的另一处,让我能够回魂……很对不起,当时害你伤心、害你流了许多眼泪,但如果不是当时你的眼泪,我的计划将无法成功,无法骗过我哥哥。」 我轻一抹眼角泪滴,问道:「那你……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 何镜彦解释着:「我的真实身分何镜彦,在台湾的户政资料上已经死亡,所以我必须另外找到一个新身分,在我父亲的帮忙之下,我前往美国,透过管道,取得了一个华裔美国人的偽照证件,然后我在美国待过了一段时间,确认台湾这边的风头已过,这才回来,只是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与林乘风在一起……」 「我……对不起……」我为此而感觉歉疚,却也不知从何解释起。 何镜彦却走上前,主动牵起了我的手,温柔说道:「没关係……敏轩,我不怪你,当初是我自己促成这段关係,是我把你推向他的……所以我也无权去介入与破坏。」他把我的双手握紧,才继续道:「所以我一直藏着,一直忍耐着不出现在你面前,并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面,用我父亲借予我的一笔资金,创设一间小公司,希望能成就出自己的事业……」 言及于此,何镜彦的眼神透出光采,彷彿带着自信说道:「如今的再生科技,才刚起步,虽然规模远远比不上黄石建设,但是已经能够自给自足,稳定获利,当初我父亲所借予我的资本,也都已经赚回,我想我已经有条件,出现在你面前……所以我开始打听你的消息,也因此得知你已与林乘风分手了……我便决定要把你追回来。」 我的内心虽然欢喜,却忍不住吐槽他道:「什么追回来?你是找我来面试耶!还是跩的二五八万、高高在上的面试耶!而且你讲那什么鬼话?什么老闆祕书只能单身不能结婚,什么没人喜欢就是人格有问题的?根本就是职场歧视嘛!」 何镜彦有些心虚地微笑道:「不是啦,我只是想要确定,你现在是否真的没有交往对象……因为我并不想介入与破坏别人的感情嘛~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你这么爱我,竟然要为了我而终身守寡、终身不婚阿?」 我的脸颊飞红,内心羞赧又困窘,却仍忍不住嘴硬道:「我说你的身家调查,根本就烂透了!开出一堆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条件!让我气得想把你们公司列入黑名单!把这个烂主管给永世封锁!」 何镜彦一脸无辜道:「不是莫名其妙的条件啊!我开得很实在耶,我要一个二十四小时oncall、随时都陪在我身边、帮我清洁打扫、处理家事的女人,就是在找我的老婆啊!如果你变成了我老婆,你不是要帮忙我这些事吗?我也很有良心耶,还特别强调说,没有一定要让你自己做,你也可以请人来做!费用我支付没关係,只是你身为我的贴身秘书、我的贤内助,总要帮我联络安排一下嘛。」 我瞪眼道:「有人找老婆要用这种方式的吗?而且,你要搞清楚,我可不是你的员工耶,我明明就是你的债主!你两年前欠我几千块钱,到现在都没有还清。」 即使是这么让人欢喜的重逢时刻,我也忍不住要跟何镜彦拌个嘴,彷彿两年多前的那种熟悉感,又通通都回来了。 何镜彦故意装可怜道:「那你跟我算利息嘛,总共要还多少钱啦?」 我故意摆谱道:「我不要现金啦!我要你再生科技的股份啦!我有看金融理财的书籍,说拿股东分红什么的,要比拿现金报酬划算多了。」 何镜彦吐了吐舌头道:「你这么精打细算的话,现在就不要再继续浪费了?」 我不解道:「浪费什么?」 何镜彦道:「浪费这个饭店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没听过吗?凯悦饭店这个高楼套房,住一个晚上要三万块耶!」 我讶异道:「这么贵?那要怎么样使用,才是不浪费,是去用它的泳池、健身房,还是spa服务呢?」 何镜彦道:「是陪我在床上亲亲抱抱,躺个一整天的,就不浪费了啦!」话才说完,便一把抱起了我,并把我丢到了床上去。 我想要起身提出抗议,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已经俯身上来,用那柔软而火热的双唇片,紧紧吻住了我,把我的嘴唇封得密不透风。 我的脑袋有些缺氧发晕,内心却是幸福无比的,因此我并没有把他推开,而是用双手环紧了他的腰际…… 没想到我的恋爱故事,最后是用这样的方式结局…… 不再是鬼故事,也不再是侦探悬疑片,更不会是亲情伦理大悲剧。 我想,大概会是一个坏嘴老闆与爱顶嘴小秘书的「职场恋爱记」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