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气温已经开始升高,梁梓尧在户外走了一段路,额角、眉心已微微渗出细汗。
抬头看向眼前的建筑物,他终于要踏进这个他梦想已久的地方了。
「不好意——啊!米阿捏唷!」
只是稍为在路上停下脚步,他便被上班人潮撞到。
看来又被路人误认是韩国人了。梁梓尧只是笑着点点头,并没有戳破。
说来梁梓尧的外形虽然不出彩,但算得上是讨好,单眼皮狭长的桃花眼、小而精緻挺拔的鼻子,鼻翼线条分明、下巴线条清晰……嘴唇微微上扬,给人一种亲切、和善的开朗感觉。
他穿着简单的翻领短袖、较宽的牛仔裤和白色球鞋,理着清爽的平头造型。因为个子很高,即使身材瘦削,在路上也显得非常醒目,再加上五官的特点,经常有人误以为他是从韩国来的男生,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阳光透过警察局大楼的窗户,洒在年久失修显得有点斑驳的地板上,岁月的痕跡好像为这个地方增添几分资深、可靠的公信力。
带着些许紧张和兴奋,梁梓尧走到柜檯接待处查询,「您好,我是侦查科的新人,我叫——」
「二楼左转第二个办公室,有门卡就自己拍卡进去,没有就敲门等人开门给你。」
话还没说完,接待员连正眼瞄他一眼也没有,便用毫无语调的句子打断他,现实并不是他想像的微笑与欢迎。
「呃……谢谢……」梁梓尧尷尬地摸摸鼻子。
二楼左转第二个办公室……来到了办公室门前,梁梓尧的心跳不禁加快,手中紧握着入职文件,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敲了敲门。
「新人?」开门的人年约四十岁出头,粗眉大眼、鼻头圆圆,因嘴巴小而显得丰厚嘴唇圆圆的,搭配着自然捲的短发,明明天生有点喜感的脸却透露着杀气。儘管只是一般身高,但显然勤于健身,不算壮硕却也十分挺拔。
对方不客气地伸手拎起掛在梁梓尧脖子的证件夹,看了看他的刑事警察人员刑警证,再抬头以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他。
梁梓尧连忙递上文件,「报告长官!我是梁梓尧,是——」
「行了、行了,我是邹磊克,要带你这新人的倒霉鬼。」邹磊克接过文件后只瞥了一眼,逕自往办公室内部走去。
梁梓尧跟着对方走过一排排办公桌,却没看到有别的同事。他原本想像着,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会忙碌地处理案件,可能在电话中与线人交谈,可能在电脑前敲打键盘写报告,又可能在讨论着最新的破案线索。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别的同事在座位上,他们的桌面堆积了很多文件,大多桌面都是一片混乱。
侦查队之下还会细分几个小队,轮流负责值日、刑案侦查与地区探查的工作。理论上,别的小队不该没有人在办公室。
把文件随手搁在一旁的办公桌上,邹磊克回头盯着梁梓尧,语气不太礼貌,「你电视剧看太多喔?正正常常打招呼就可以了,你没看到这里就我们两个?演给谁看?」
「抱歉,我第一天——」
「别废话了,赶时间。」邹磊克朝他招招手示意,急步下楼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从小就盼着当刑警,立志要惩奸除恶的梁梓尧,作为刚从警察特考获得刑警资格的新人,本来对即将面对的工作充满了期待,可万万没想到刚报到就要出勤,而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完。
这侦查队,好像对新人不太友善?梁梓尧这么想着,看来皮得绷紧了。
「你会开车吧?」邹磊克突然问。
「会!」
然后梁梓尧接到邹磊克向他拋来的车钥匙,他们的公务车是一台灰色的toyotacamry,大概也会作为侦防车使用,所以没有张贴任何字样,与其他高性能巡逻车的外形不太一样。
坐上驾驶座,初次见面就要开车载对方,梁梓尧有一点紧张。
「请问我们要去哪里?是查案吗?其他人不在办公室是已经出发了吗?」梁梓尧问。
邹磊克已在副驾坐好并扣上安全带,「今天尸体发现案有点多,本来待在办公室的都被派去不同地方看尸体了。我们也是。」
第一天进入侦查队就要看尸体这么刺激的吗?梁梓尧眨眨眼睛,虽然有人死了不是什么好事,但禁不住心里蹭蹭而起的兴奋感,他终于可以办大案了吗?
「死者是怎么死的?死因有可疑吗?是被杀的吗?那我们——」
「你问题少年齁?去看不就知道了吗?」邹磊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手指一直在手机萤幕上敲打着什么,「死者怎么死要看医师或法医怎么说,有没有可疑或者是不是被杀,啊不就是你的工作?你现在是刑警耶,脑袋清楚了吗?」
「抱歉,学长……」
「开到这个地址。」邹磊克把手机放在前方的手机架,原来刚才是在设定路线,「到了再叫我。」话音刚下便把椅背往后放倒,舒服地闭起双眼。
上司要睡觉,梁梓尧不好说些什么。他看了一下地址,是火车站週边位置,印象中那边一到傍晚就有很多露宿者,晚上更是露宿者聚集的「家」。
开车要够稳定,梁梓尧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冒着汗,要是开得太颠簸把上司弄醒,他之后的日子可能会很不好过。
无惊无险,安全驶到目的地,梁梓尧轻轻拍醒邹磊克。
邹磊克迅速清醒并反应过来,拉直椅背、松开安全带,动作非常熟练。
还好没起床气。梁梓尧松了口气。
「拿去穿上。」邹磊克从副驾的前置储物箱掏出两件黑色的背心,把其中一件交给梁梓尧,「侦查队的帽子发完了,等预算下来才知道有没有新的给你。这种场合,穿个刑警背心以作识别就够了,这你上手转职时留给你的,还蛮新,那傢伙不喜欢穿。」
说罢,邹磊克逕自穿上属于他自己那件背心,梁梓尧这才看见背心胸口的位置刺上了黄色的「刑警」二字,还有一个警徽。
梁梓尧伸手抚摸手上的刑警背心,终于轮到他能穿上这件他嚮往已久的身分象徵。
「别磨磨蹭蹭,赶快!」邹磊克不等梁梓尧,已经开门下车。
梁梓尧匆匆跟上,远远看到靠近绿化园地的花槽附近拉起了三道封锁线,已经有警察驻守现场。
穿着鑑识科背心、身材略胖的男人站在最里面的封锁线内,瞥见了邹磊克便朝对方挥手,「邹哥!」
邹磊克走近,但只进入第二条封锁线,「他,新人,梁什么……」
「学长好,我是梁梓尧。」
「这是鑑识科的胖胖——李郡阳,通常负责现场初步鑑识和採证,是这边的头子。」简单介绍过后,邹磊克见封锁线内并无尸体,便问,「怎样?尸体被你们运走了?」
李郡阳翻了翻手上的笔记,「死者叫娄志文,五十二岁,无业,平日打零工为主。据报是在这里被发现的,送医去了,但送医途中已确定身亡。他被发现时,是面部朝下靠着枕头趴着的。按救护员的描述,其实死者应该早已经死透了,全身僵硬,可能死了十二小时或以上。只是报案的……就是在这边露宿的人,觉得人死在这边不吉利,坚持要把死者送医。救护和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警察拗不过就——」
「那警察是谁?新人吗?尸体不能移动不知道吗?没常识啊?救护把尸体带走就破坏现场了啊!这边公共地方又不会变兇宅,还吉不吉利?又要跑一趟医院,烦馁……」
邹磊克撇撇嘴,看向李郡阳指着的位置,简陋又破旧的露营折叠床,上面还有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没洗的残旧枕头,以及棉芯都因破损而露出的凉被。虽说都是破旧的东西,不过相比大部分露宿街头的人只能以废纸箱当床,这显然已经不错,果然好与坏是比较出来的。
不过更吸引邹磊克注意的是床边和床下有许多空的酒瓶,以啤酒为主,但也有像高粱、茅台这样的烈酒瓶。仅有酒类的空瓶,不像是捡回收的物品,更像是死者自用的。
凭邹磊克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和直觉,死者多半是偶尔去建筑工地打工或发传单,一领到当日工资就跑去买酒来喝的人。
「流浪汉?知道是怎么死的吗?醉死还是被人打死?」邹磊克挑挑眉问。
「对,这就是他平常睡觉的地方。听救护员的描述,很可能是窒息死,但详细还是要看医院方的检定结果,再看法医那边要不要解剖。现场看来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这些酒瓶我待会会带回去给毒理那边化验。」
李郡阳这么说,显然,死者在他到场前已被移送,无法给出太多有用的一手资讯。
「九成喝醉,睡觉时自己把自己弄窒息的……」
听到邹磊克说的话,梁梓尧不自觉皱起眉头,小声问:「学长,我们连尸检报告都没看到,这样说会不会太武断了?」
「我又不是说百分百,我说九成而已,还有一成是别的可能不是吗?那一成你要找啊,你的工作啊新人。」邹磊克环视了一圈,「去把这边的露宿者都找出来逐个盘问。盘问什么应该不用我教你吧?最后看到死者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有什么人在、做什么。死者可能的死亡时间段内,昨晚到今早,那些人自己又在哪里、做什么。唸书时学的六何法拿出来用一下,时、地、人、事、为何、如何。」
「了解!我知道怎么做。那学长你呢?」
「去医院啊,分头行动,懂?不然像你这样磨磨蹭蹭,那么多案子是要做到猴年马月啊?你全问过一遍之后,再看附近有没有监视器拍到死者最后的行踪,有的话都给我拷贝一分,都搞定之后直接开车回办公室。」
邹磊克从裤袋掏出一隻随身碟,随即丢给梁梓尧,边走边继续抱怨,「嘖……什么满分新人,脑子都不带来上班……烦死了……」
考试满分但要是实务表现不佳,只会成为别人嘲笑的点,梁梓尧也明白,他得更好地表现他的工作能力才行。
*米阿捏唷是韩语「????(对不起)」的音译。
*本文仅发表于popo.t湾/popo.tw/蓝p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