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年诀的作用下,燕阳不但感受到了疾速闪烁的昼夜交替的诡异图景,而且感到自己的心神渐渐虚弱起来,两条腿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两个眼皮使劲打架,连睁开眼睛都十分困难,心智也变得十分迟滞,思考能力都快丧失了。
这种濒死的感觉,本来应该使他万分恐慌,可是现在,他连恐慌都提不起精神来了。
万年诀的威力巨大如斯,竟令人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全力施法的无伤大师眼见自己一击得逞,内心欣喜不已,欣喜之中又不由暗道侥幸。倘若孙瑛娘的万年诀真是燕阳破去的,那么此时此刻难受的应该是自己,幸亏实际情形不是这样。施法之前,无伤大师还心怀惴惴,现在则彻底安心了。只消再过一盏茶的工夫,对面的这个小子就会因身体机能衰竭而死,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庆祝了。
便在此时,无伤大师蓦然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那声音虽则有些飘渺不定,但是五声音阶清晰可辨,节奏或缓慢或迅疾,旋律或清越或激昂,抑扬顿挫,沁人心脾。
无伤大师在置燕阳于死地的紧要关头听到这等悦耳动听、与他的快乐心情深为契合的音乐,不但毫无防备,而且一边施法一边随着音乐的节奏舞动起来。他虽然是七色宝塔第二阶层的执掌者,统领着一万多人的庞大队伍,但是寻日生活甚为清苦,除了极度寂寞无聊之时在孙瑛娘等一众女下属身上寻找些快乐之外,并无其他任何玩乐消遣,故而此刻听到如此美妙动听的音乐,犹如久旷之人遇到佳偶,其快可知。
孰料,一旦沉浸其中,无伤大师立时感觉自己再也无法继续施展万年诀法力。不但如此,就连适才释放出去的法力,也开始循着释放路线向自己体内回流。
这个变化来得甚是突兀,而且极其诡异,顷刻间把他吓得寒毛直竖!
他哪会不知道,自己释放出去的法力一旦回流,就不是原来受自己控制的东西了,而是能对自己造成巨大反噬的逆流。万年诀之所以设定具有高超修为的武者才能修炼,当然有武功低微者修炼之后驾驭不了的考虑,更重要的考虑就是怕对施展者造成反噬,那反噬的后果轻则致人重伤,重则致人死亡,都是非常要命的。
无伤大师惊惧之下,当即调动心神,打算与环绕耳畔的乐声进行切割。无奈那乐声接受起来容易,切割起来甚难,无伤大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奏效。
到了这个时候,他总算明白了,那乐声其实并非悦人耳目、怡人性情之物,而是一种非常霸道的攻击性武器。
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功败垂成不说,自己的小命都要搭进去,代价太大了呀!
懊恼之中,无伤大师朝对面的燕阳望去,但见他适才衰老得肌肉几乎都断了粘连、骨头都快变成脆骨的面貌,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原来的模样。
这种不可思议的逆转,任谁都不可能想到,如今无伤大师却是真真切切地见到了。
见到这一奇景,原本应该讶异,可是无伤大师却是欲哭无泪。
他知道,燕阳一旦完成逆转,身体犹如经过一次彻彻底底的淬炼,筋骨肌肤将会变得更为强健。而这种难得的淬炼机会可遇不可求,千载难逢,悲催的是,如今竟是自己给人家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这个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福运?
就这样,无伤大师眼睁睁地看着燕阳从亘古未见的衰老之态恢复了本来面目。
某一个瞬间,无伤大师只觉得自己施法的双手猛然一震,似是遭受了什么重物的打击,瞬间变得麻木无感。
这自然表明他刚才释放出去的法力已然全部回归了。而回归之后的法力如无头苍蝇般在他身体内部上蹿下跳,弄得他周身疼痛难忍,一会儿这儿鼓起一个大包,一会儿那儿鼓起一个包块,每个包块移动时都会在原地冲破一个小口,鲜血喷薄而出。
不大一会儿,无伤大师已经变成一个血筛子,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往外冒血。
终于,无伤大师忍受不住,委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燕阳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隐约猜到是嘶吼音乐起了作用。
须臾,无伤大师心力衰竭,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临终之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燕阳实在无法回答,只好不回答了。无伤大师自己作孽,抱憾而死又有什么呢!
无伤大师作为这一层的总执掌,根据设定,他一死,二层的防御也就彻底崩塌了。燕阳看到,无伤大师死后,尸首瞬间消失在虚空之中,虚空中随即浮起数不清的气泡,相互交织碰撞着,而后纷纷炸裂,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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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燕阳体内接连发出一系列的爆裂声。
这爆竹般的响声,把燕阳吓得魂不附体!身为武者,在修为进阶的过程中总会发生这样那样出乎意料的状况,可是这般情形他却从来没有遭遇过,任何修炼秘笈之中也没有这样的记载。按常理推测,这绝对是修炼过程中不应该出现的状况!
可是而今,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却偏偏出现了!
燕阳不清楚爆炸过后,自己的身体是否会四分五裂、血肉分离,艰辛度过的十余年生活是否会就此终止,更不清楚这种爆炸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如果这么死了,肯定是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糊涂鬼。
他想死个明白,于是费尽心思琢磨那爆炸的缘由。
根据他的揣测,自己体内所发生的爆炸,极有可能是那些伴随无伤大师之死而凭空消失的气泡带着复仇的余念钻了进来,而后发挥其剩余的力量,发动最后的反击。
这样的动作,具有血债血偿的味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倒是死得不冤。
其实,无论怎么想,燕阳都想错了,而且错得十分离谱。
寻常情况下,面对体内噼里啪啦的爆炸,任何人都会往不好处想,实际情况也确实是那样。但是,燕阳此刻体内的状况却完全不是这样,他虽然净往不好处想,可是这种爆炸对他却有莫大的好处。
适才那番变故,让燕阳的身体得到了世间最为强悍、最为彻底的淬炼,经过这一淬炼,他的筋骨血肉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其刚硬程度远非其他人可比。在劳力境中,燕阳也曾跟着巫牛进入淬体池淬炼身体,可是那里的淬炼效果跟适才万年诀的淬炼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而经过万年诀淬炼之后的身体,既然会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必定会除旧布新,对血脉筋骨进行重新塑造。这一塑造的过程,就是先行破坏继而构建的过程。这些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其实就是处于破坏阶段的筋骨塑造所发出的声音。
对于从未经历过这个过程的燕阳来说,当然想象不到这一点,只能按惯性思维往悲观的方面想。
聆听着体内持续不断的爆炸而又无能为力的燕阳,被悲观情绪压抑得心力交瘁,一屁股坐在当地抽泣不已。
与此同时,七色宝塔顶层的一个角落里,密室之中,三个耄耋老者带着愁绪,面色沉重地谋划着什么。
居中一个绿髯老者摇头叹息着,目光来回扫视左右两个黑衫老者和白衫老者,闷声说道:“无伤那厮空自修炼了万年诀,拥有一万多人马,居然连那二层堡垒都守不住,着实无能!念在他已然牺牲的份上,这个过错就不追究了吧。只是下一步该如何应对,须得有个万全之策。那人连无伤都能击败,显然并非等闲之辈。”
黑衫老者颔首:“绿兄所言不差!那二层堡垒先前有无伤带人守护,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多少年来从未被人攻破,而今却一旦崩坏,着实令人惋惜!”
白衫老者接话道:“两位兄台所言极是!无伤战死,说明他已经尽了全力,那人确然不好对付。不过,我七色宝塔还有五层堡垒,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两位兄台不必过于担心。”
绿髯老者沉吟片刻,继而说道:“白兄这么说,不知道的以为这是自信,可是我等乃这宝塔的执掌者,岂可凭借着没来由的自信掌控大局?你须清楚,这第七层堡垒只有咱们三个老家伙,如果那人真的具备杀到这里的实力,到时候恐怕咱们三个老家伙都对付不了。”
白衫老者道:“绿兄,那人现今只是破了两层堡垒而已,除了咱们所在的第七层堡垒,还有四层堡垒等着他破呢。他固然武功高强,可是咱们那四层堡垒又岂是纸糊的?甭说别人,那第三层堡垒的执掌者阿佗,武功修为不但比无伤高出一大截,而且身负鬼魅绝学,说什么都不会让那人为所欲为。实话说吧,我顶阿佗!”
绿髯老者沉吟不语。
黑衫老者寻思一阵,说道:“绿兄,我看白兄所言不差,且让阿佗放手一搏便是。那阿佗蒙白兄亲手栽培数十年,鬼魅绝学无人能敌,或能击败那人,维护我宝塔声誉。”
绿髯老者沉默良久,叹口气说道:“也罢,就让阿佗施展施展吧。我本来想带着你们两位直接去二层堡垒跟那人决一死战,一战定输赢,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那咱们三个老家伙就推后上场。白兄告诉阿佗,务必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大意!”
白衫老者连连点头:“省得省得,绿兄放心便是!”